不过他也很有才,他喜欢书画,字写的也好,还喜欢收集古董字画,他最喜欢汝窑的器皿,我亲眼看到的,他自己日常用的汝窑的瓶子罐子锅碗瓢勺就堆了整整一库房,铺天盖地的,颇有珍珠如土金如铁的架势。我祈王府的那些家当,有一多半都是从他的库房里面顺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从我爹的小金库里面借出来的。
我爷爷很爱才,他很爱护裴东岳,老裴也很感恩。我爷爷临终托孤,就把我爹jiāo给了老裴,让他尽心辅佐我爹,成就一番大事业,好青史留名。
所以,裴首辅是我爹正式磕头拜下的帝师。
虽然说他们有非同寻常的qíng分,不过我爹不太喜欢裴东岳,可能当时他小的时候让裴首辅训的太狠了,差点被训残了的缘故。
据说我爹小的时候在毓正宫读书比文湛还惨。一天十二个时辰,老裴恨不得把我爹扣在书房十三个时辰,逢年过节也不消停,书背不出来,谁说qíng都不成,不管是太后摄政王还是大罗金仙,说qíng的话一概驳回!饭也不让吃,只能喝口凉水,然后继续念书。
好歹我爹当时登基了,老裴不敢揍我爹,不然我爹掌权后非灭了他裴家一门老小不可。
我爹去向太后,向摄政王告状,可是他们虽然觉得裴首辅严格了一些,可看在他尽心尽力的份上,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太后告诉我爹,当年,我爷爷就是这么过来的。
据说,我爷爷的爹,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在整个大正宫所有掌实权的人都支持裴首辅的局面下,我爹消停了。从此他洗心革面,认认真真的学习,老老实实的做人,不再搞一些神三鬼四的、不着边际的事qíng。
看起来,我爹正在朝着成为我爷爷那样的人的方向努力着。
俗话说,物极必反。
我爹和我爷爷是完全不同的人。
无论别人再怎么bī迫他,再怎么训导他,他永远成不了我爷爷那样的人。
我爷爷是个文人,我爹是个流氓,只不过他这个流氓不在街头混饭吃,而是躲在大正宫混饭吃,仅此而已。
文人会得到满朝文武的敬仰,因为没有人管他们,也管不了他们,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弄权,随心所yù的贪贿,并且还时不时的搞一些党争、踩人、刨坟掘墓之类的骇人听闻的丑闻来消遣消遣。
可我爹不一样。
在他治下,谁也别再想着能只手遮天,无法无天,因为他们明白,只有我爹才是他们的法,是他们的天。
据说,裴首辅是被我爹活活气死的。
到底怎么被气死的,因为什么被气死的,细节不得而知。我只是知道,裴首辅死之前吐了一晚上的血,直着脖子叫了大半夜,当然也可能是骂了大半夜,第二天天还没亮,这位名垂青史的才子宰相就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他死了之后,我爹倒是也没有放鞭pào普天同庆,而是又一次以泪洗面,罢朝一个月,白天在微音殿读书,晚上临幸裴皇后,这一来二去的,裴皇后有身孕了,我爹也开始上朝了。
裴家虽然说死了一位首辅大人,声势大不如前了,不过他们家出了一位正宫娘娘,这个娘娘又生了个太子,裴家丢一换二,到也不算赔本。他们照常夜夜笙歌,欢喜无度。等到杜皬上台之后,裴家才逐渐没落了。
那个正宫娘娘是裴家的不假,可是大郑祖训,后宫不得gān政,裴皇后别说gān政了,就是说一句有关外政的话,我爹没准就能灭了她;还有,文湛是太子不假,文湛是不世出的雄主苗子不假,可是当年他太小了,一个襁褓里面的孩子怎么跟年过花甲、宦海沉浮三十多年的杜大闸蟹相比?
所以原本赫赫扬扬的裴首辅家族才逐渐偃旗息鼓,日薄西山。
也许,老崔的想法是对的。
裴家能没落,杜家也一样。
裴东岳的昨日,也许就是杜皬的明朝。
要论城府,对杜家底细的探知,四个我捆一块也比不了崔碧城一个人,所以他既然有他的想法,我就不好太勉qiáng他。
毕竟,死去的人,不是我亲爹。
太阳终于落山了,入夜的微风chuī过来,有一丝的温润,清凉。
我心思一动,忽然问了他一句,“崔碧城,你知道桓侯姜家被太子收为己用了吗?”
崔碧城没说话,似乎没有听到,我凝神静气,看着手中的钓竿,忽然猛然一拽,钓了一尾鲜嫩肥硕的鲥鱼。崔碧城手上一用力,那尾鲥鱼就被扔到水榭花厅的地板上,他胡乱扑腾,崔碧城不收拾,不动手,就这么看着它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