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声说,“如今在雍京,五百两银子可以买一所宅院,一匹上好的丝绸不过才白银十两,一个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不过三百两,要是崔碧城出手一百万两行贿,他可以收买整个江浙一省的官员,只手遮天!收这些银子的官员,恐怕子孙万代都可以吃穿不愁了。”
“殿下,崔碧城出身寒门,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望殿下详查。”
文湛在我身边饶了一圈,然后慢慢走回他的书案,又安静的坐回去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我低着头。
半晌,他说,“谎话。”
我沉默了。
他也不说话。
良久,他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承怡,我知道说的是谎话。把真话告诉我。”
我说,“殿下,臣句句属实,太子要是不信,臣也无可奈何。
“你要是不说……”
文湛又了站了起来,长袍垂地,修长的身体,白鹤一般站立着。
“小王也有办法让别人说。缇骑诏狱十道大刑,足可以让崔碧城开口。”
我听着就是一激灵,不但冷汗已经湿了后背,额头发热,真的摇摇yù坠。不要说缇骑诏狱著名的十大酷刑了,就是一些小把戏,就足够把崔碧城折腾的死去活来的。
压断双腿,拔掉牙齿、指甲,挖去双眼,砍掉舌头……
我天生胆小,一想到就足够我打一个寒战,外加睡不着觉的。
无论崔碧城是无辜,还是有辜,进了诏狱,他就绝对不能活着出来了。
我连忙说,“殿下,崔碧城是冤枉的。”
文湛忽然笑了一声,好像是阳chūn三月飘dàng在紫陌杨柳堤岸的飞絮,他淡淡的说,“承怡……崔碧城,他非死不可。”
我一惊,“为什么?”
太子说,“你说呢?几任封疆大吏,江浙一省的官员,只有他崔碧城一人是布衣。杀他,总比杀别人方便些。如果他不死,那死的就是别人。国事如此艰难,一场大狱下来,无辜的、罪有应得的牵连那么多人,祈王想要我大开杀戒,祸乱朝纲吗?”
我一咬牙,然后低声说,“殿下,要我怎么做,您才能饶过崔碧城?”
“承怡,你向我要的可是天大的人qíng,你说,我要你怎么做,我才能心甘qíng愿的为崔碧城承担这个担子,才能为他化解这场弥天大祸?”
太子似乎不想再说话了,他拿起那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
末了,在我跪着双腿苏麻,我以为他都睡着的时候,忽然太子开口说,“承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毓正宫中,只有碎冰融化的声音。
“我也要你的心甘qíng愿!”
我出东宫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一夜没有阖眼,思前想后的,脑子就和一盆子糨糊一样,这么多年的往事,我以为文湛欠我的,他以为我欠他的,活着的人,死了的人,还有各种营救崔碧城于水火,和他到底欠我多少钱的事qíng……
都好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面和稀泥,越搅动越糨糊,我头疼yù裂,最后我觉得我应该放弃思考这个实在太复杂的问题。
我看着朝阳在大郑宫升起,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说,“该死的鸟朝上,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又不是娘们,让人睡一晚上又不会少块ròu。哟,huáng瓜!”
huáng瓜已经等在大正门外,他手中捧着几个包子还有一瓶清水。
我咧嘴看着他。
他有些担心,居然跟我玩起了yù言又止。
“王爷……”
“huáng瓜,去!让人回王府报信,给我烧一锅热水,再把我常喝的老酒冰上,王爷我泡澡,喝酒,搂着小莲睡大头觉去!”
第39章
回到王府,我只喝了四两酒,然后四脚八叉的仰躺在藤chuáng上,身边是小莲。雍京夏天跟火罐子似的,热的呛人,我刚泡完了澡,就换了身水衣,翻了个身就一身汗。
小莲把黏在我额头上的头发拨开,取了块丝巾把汗擦了,然后拿着一把芭蕉蒲扇,缓缓为我扇风。
我闭目养神。
——“我也要你的心甘qíng愿!”
文湛的声音好像苍蝇一样,在我耳朵边上嗡嗡、嗡嗡、嗡嗡——没完没了,来回的转,转的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