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非祈天中人,却是祈天的子民。
看似挣脱了桎梏,只不过心中揣了天下,即便隐遁世事,那也是一个『侠』者。
虽然也是被困在民心构筑起牢笼中的囚侠罢了。
但反观这成絮。
这入了自己怀中的成絮。
他比任何一个江湖上冷傲的侠客都更像侠客。
可他骨子里却又是最不像侠客的。
但偏偏……
苏如盛是觉得他是没有牢笼的那个。
囚不住。
但凡能用外物囚住的,实际都是囚不住。
苏家的人还不至于用那么恶劣的手段——
可他不用那么恶劣的手段,压根不行。
因为成絮……
真如其名,心如飞絮。
苏如盛到现在都不知道,成絮是否是打从心底喜欢自己的。
可这人居于自己身下时,又全然是一幅尽力迎合的温顺模样。
无论自己玩的多么过火,无论自己是否故意戏谑他让他难堪。
那人温顺的,就像是压根未曾在意过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甚么,又被怎样了。
这人有着最像侠客的一身傲骨。
却也有着最不能当侠客的落魄出身。
还记得那日将他摔上chuáng榻时,他眼底那一瞬而过的惊愕和平静。
是的。
平静。
就像是无论怎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一样。
「成絮。」
他往往喊他名字一声,便没了下文。
因为压根不知再该说甚么好。
——毕竟在此之前,他俩压根未曾有过jiāo集。
无非这人在失了『刹修罗』之后,竟能舍命在一次围困中替自己挡了一刀。
那时候自己才注意到,身边的护卫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么一个,冷傲到甚少开口说话的『三清妙音』。
只可惜,称号不是làng得虚名,傲骨却是虚的。
这人浑身就是一把软骨头。
肤如冷玉,适合被人压在身下,仔细耐心的好生打磨钻研。
「成絮……」
他有时也难冷静地自抑呼吸。
也有的时候,苏如盛索xing取拿黑绸系铃以缚他口,便就是为听他那一两句支离破碎的呜咽。
脆弱的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想当年,祈天刚立的那时候,江湖上许多人也几多不齿。
不齿他那顾师父顾笑白。
本该是天láng之主,却宁肯投奔到祈天麾下,成了条彻彻底底的丧家之犬。
污言入耳。
几多难听。
那个时候,他还没遇上贺楼经赋。
天láng族零零散散的就那么几个人,经历覆族之事,来到祈天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在无人的夜里,如失群孤láng那般痛嚎过?
可……
可他终究是顾笑白,是自己的顾师父啊。
是祈天,最得力的gān将,最厉害的一匹哑láng。
遇见贺楼经赋的时候,顾师父本就是那独一无二的qiáng者。
这一场qiáng者的对决,谁也未曾落得下风。
所以qiángqiáng联手,便更是激出了让人不敢直视的神曜之光。
可他当时也是真不敢上前去多加询问:
在他还没遇见贺楼经赋的时候,在那些暗夜无光的时候——
「顾师父,当初那些痛苦又不被人理解的日子,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是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这个法子,好来开导他的成絮。
只是後来他不必问也知道。
顾师父的所有心事都掏空在了曜芒的雪峰之上。
他走出囚笼之时,本就是一身无垢。
他再入世之时,虽然是这天地间的禹禹独行客,行事手段又狠戾又凶辣,可他心里仍旧存了那曜芒雪峰上,最纯净的暖芒。
——gān净的,空白的,即便无一人再可入他心底的白茫境地。
众人谑他为丧家之犬。
祈天立后,又尊他为开国功臣。
——无论是丧家犬还是开国臣,他是後来才知道,顾师父压根都未将这些往心里去过。
这个人,起了个含着笑意的名字。
却冷的如尾字难染。
无极爷爷曾打趣过,「贺楼经赋那究竟得是多么一个乌漆墨黑的人啊,才能把这顾白眼láng给拐走了。」
那个人有没有乌漆墨黑的一颗心他不清楚。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那人明明出世入世几旬,也仍旧是一颗赤子之心,无将chūn风往心放。
就是这样两个完全不着调不靠谱的人,偏偏将心栓到了一处去。
自此之后,再也没甚么能中伤得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