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娑婆门主特意差人将那人的淋漓尸首,如此般分尸剁碎,然后亲自一点点,伴以恶毒的诅咒,用这些钩子将那人尸首串起来,悬在了城墙之上。
说是——
要好好的立个下马威。
要好好的让苏天纵看看,他即便要甚么有甚么,却偏偏就是甚么都留不住。
当初唯一挚jiāo顾笑白留不住,尔后能接位的苏如盛也留不住。
祈天统辖之下的海晏河清,你若能留住,又能留待几时?
便就是也要你尝尝这前事无人应,后事无人料的最苦境地。
「你当时说你选择天下。」
「说放手也放的洒脱。」
「其实只不过是你除了『天下』之外,没有选择其他东西的余地了。若是连这点天下你都留不住,你……还剩下甚么?」
「苏天纵……归根结底,你也无非跟我一样,是个一无所有的囚徒罢了。」
「——可我真的不是你一直想要较量的那个人。」
东风小楼里,随此句话音消落,猛然响起一声利刃绞破血ròu的声音。
成絮也听到了那声惨叫,立在楼下的执琴人一身白袍早已染作血色,浑身负伤累累,再难以往前多行一步。
更何况,有人先他一步,上去了。
眨眼前一秒还空无一人,后一秒,猛然飞去三支玄色暗箭,丁点声响也未发出,却在破窗而入直取屋内之人首级时,顿时箭身bào涨出滔天烈焰,显然是被持弓人内力所激。
而几乎与箭随行的,还有一黑衣人。
并非是夜行衣,只不过他身形委实太快……这才是真正泠泠月下的惊鸿掠影。
成絮一瞬间就知道来的是谁了——这个人,江湖上关于他的流言太多了,所以基本没人不知道,顾大人只喜欢穿黑衣。
但顾笑白也不过堪堪停在了楼门口。
利刃寒冰的一双眼,无波又无澜。
他步子虽刹住了,身侧的箭矢却不能如他那般停行自如。
此刻门板忽然一开,扔出来的这堆ròu泥正中了贺楼大猫she来的玄箭,一时间『嗙』的一声,火焰烧得好似要焚天。
隔着这灼目焰光,顾笑白看见了对面那个与自己身高齐平,也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
与自己所不同的是,他脸上覆着一张狰狞的鬼脸面具。
同样无波无澜的一双眼,平静地好似已入土多年。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亦不见得早。」
他平静的回,尔后翻身而下,几个起瞬便消了影踪。
向来不善言辞的顾大人便也只能把安慰的话咽回喉间,向那人消失的方向,静默地看了几眼。
贺楼经赋此刻也从旁侧楼瓦上跳了过来,起纵之间飘逸灵动的身形完全对不起他那虎背熊腰的规格。
想了会儿,他挠挠头道,「那大不了我们这次在祈天住久点好了。」
顾笑白眼风淡淡,「你早就知道?」
贺楼大猫诚实摇头,「我早就猜到。」
——『诡公子纳兰』,纳兰和惬,那个在祈天出名甚至要早于顾笑白的神童,那个武学天才,打生下来便是一身狂姿傲骨,却不知怎么,在未满弱冠之前就销声匿迹了。
江湖上有人传言,过慧者易早夭,指不定便是这人太通透,老天爷看不过去,将他收回身边去了。
茶馆里说书老者的话当不了真。
纳兰平静的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样的自己……即便还活着,那也同死了无异。
和惬和惬,纳兰和惬。
本就是一个悠游自在的名字,可在他拿下面具的那一刻,看着对面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一张脸,他便有了另一个身份。
「苏天纵。从今起,你记得,你再也不叫纳兰和惬,你叫苏天纵。」
「师,师父……你,你当初一直不让我行走江湖时摘面具,莫非就是……」
「是。我当初捡了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十分像他。祈天立起来不容易,这时候,不能没有那个掌舵人。」
那一刻于纳兰来说,是天崩地陷的。
十六年来,视为天地间唯一光的那个师父,便就是以一种近乎于残苛的笑意,温柔地同自己道出了所有事实。
果然,帝王家……向来最无qíng。
「我若是不肯呢?」少年几乎含着哭腔吼出了这句话。
为甚么,为甚么会是这样……当初,当初师父曾说好带自己一起共游江湖啊,还说了,如果他有一天老的走不动了,自己背着他,一起去看这天下浩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