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风流_作者:无射(3)

2017-02-27 无射

  搔了搔后脑勺,他忽然想起几天前救的狐狸,那黑凉凉的一眼,瞥得他心底发毛,不像寻常畜生,倒像是有灵xing的,莫非真撞上了传言中的野仙?
  说到野仙,封师雨并不陌生,北方乡闾间多有供奉,其中尤以“狐、huáng、白、柳、灰”名气最盛,其实就是成了jīng的狐狸、huáng鼬、刺猬、蛇蟒和老鼠。那些有名头的野仙,不少人家还请来做保家仙,逢年过节供奉香火,以求消灾祛病、家宅平安。就说这指尖大的石碾子村,也有四五户家里供着野仙,村长家的那块白仙牌位据说已传了三代。
  封师雨手拎一只死山兔,掂量着该如何处置。想来想去觉得不拿白不拿,万一真是那头狐狸的回报,丢掉或送人怕要得罪仙家,不如先收下。若是村里人不慎遗失的,找上门时再还人家便是。
  傍晚归来,问过老爹无人上门寻物后,封师雨也就把这事搁倒脑后。不料次日清晨开门,地上又出现了两只死鹌鹑,还有一头极肥的田鼠。
  封师雨有些好笑地拎起来,朝山林胡乱拱了拱手,随口说了句:“多谢大仙,回头请大仙吃酒。”
  当夜风刮得紧,枯叶被卷着打在窗户纸上扑簌作响。封师雨拾掇完猎物,在院子里巡睃一圈门户,见已二更天,正准备回屋睡觉,蓦然听见柴门外传来一阵轻响。
  不是笃笃的叩门声,像是利物在门板上搔刮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响。
  其时天黑如墨,手里一灯如豆,照得院里事物影影绰绰,冷风呜咽着穿堂而过。
  封师雨不禁打了个寒战。
  挠门声停顿片刻,又响起来。这一下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耳边。
  封师雨觉得心脏像被悬线猛一提,整个胸口都发麻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了心悸,咬牙走到门边,一手紧攥灯柄,一手缓缓拉开门栓。
  昏huáng灯光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长眉细眼,下颌尖而光滑,肤色白得像纸,眼珠子漆黑如墨玉。按说这是一张相当秀气、甚至可以说是俊俏的脸,封师雨却觉得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很久后他才想到恰当的形容:
  狐意十足。
  他咽了口唾沫,gān巴巴地问:“深夜登门,有何贵gān?”
  年轻男子黑眼珠直直盯着他,声音轻细,而又生硬如石子:“你说过请我吃酒。”
  封师雨在那一刹那汗透重衣,离水的鱼一般翕动了几下嘴唇:“狐……胡大仙?”
  年轻男子嘴角咧出一丝笑,衬着细长眼睛,愈发显得妖异,“我是胡七爷。”说着径自走进院子,柴门在他身后嘎然自闭。
  封师雨在灯光中见他穿一身白色长衫,长发随意绾个髻,用一枝乌木簪着,腰间悬挂一枚黑不溜秋的旧革囊,身段纤细而挑拔,乍看像个文秀书生,只是步履无声,足不沾地似的轻飘。
  飘到屋门口,胡七爷停下脚步,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
  封师雨这才回过神,心中惧意不知为何淡去许多,提着灯走上前推开屋门:“七爷且宽坐,我这便去准备酒水。”
  他到厨下打了一壶自酿的白酒,想了想又拣了半条腊ròu切片,接着从jī窝里摸出几枚热乎乎的jī蛋烫熟,顺手在灶台边的筐里掏了把红枣,七拼八凑好歹装了一托盘,匆匆回到屋里。
  胡七爷正撩起衣摆,盘着腿坐在烧暖的炕头,自得其乐地哼着乡俚小调,浑身一股子野味儿,毫无半点斯文气象。封师雨将托盘搁在炕桌上,摆出一副殷勤脸色给他斟了杯酒:“柴门小户,没啥可招待的,七爷将就着用。”
  胡七爷两根手指拈起酒盅,凑到鼻端嗅了嗅,吱溜一口吸gān,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点了点头,“料你也来不及准备,下回用心补上。”
  还有下回?封师雨心道,不就收了你几只死兔死鸟么?再说我还救过你呢,怎么倒像欠你一命似的……野仙又怎的,一头老狐狸,穷得瑟……
  胡七爷嚼着腊ròu的腮帮子忽然不动了,吊起眼梢恶狠狠瞪他:“你在肚子里骂我?”
  封师雨连忙赔笑:“哪能呢!能请大仙吃杯酒,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胡七爷这才缓和了脸色,指尖在jī蛋上轻轻一点,蛋壳立刻碎成块落在桌面。他抓起白嫩光溜的剥皮jī蛋,很惬意地放在嘴边,伸出粉红舌头舔来舔去。“看在这些孝敬份上,给你提个醒儿——你犯的事被莽老四知道了,你小子要倒大霉哩!”
  封师雨一愣:“我犯的事?啥事?”
  胡七爷舔着jī蛋斜睨他,眼神里三分不屑三分同qíng三分幸灾乐祸还有一分看好戏的闲qíng逸致,“装什么傻?不就是你拿雄huáng砸他脑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