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风流_作者:无射(39)

2017-02-27 无射

  东缉事厂掌印督主尚铭险被牵连其中,涕泪jiāo加、苦苦哀求了半个多时辰,才让成化帝勉qiáng相信他对此事并不知qíng,斥责罚俸后打发回去。
  成化帝本yù当场擢升叶阳景宿,汪直却笑着说:“皇爷,可否把他的奖赏寄在奴婢这里,由奴婢来发放?”
  成化帝和颜悦色地批了一个字:“准。”
  叶阳景宿听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君臣奏对,分明是幼子在向父亲撒娇。汪直圣眷之浓可见一斑。
  出了大殿,汪直意味深长地对叶阳景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压住你的封赏?”
  “卑职不知。”
  “东厂尚铭因此事对我恨之入骨,他动不了我,却能拿你泄愤。此时提拔你,对你而言并非好事,当心枪打出头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东厂威风不了多久了,经此一事,皇上嫌锦衣卫与东厂侦刺力量不足,有意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查探内外弄jian不轨之事,由我来统领。我想将之命名为——西缉事厂。”
  叶阳景宿看着他极年轻的眉宇间飞扬的意气,默然无语。
  “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才,与其在锦衣卫沉沦下僚,不如到我西厂来成就功业。”见叶阳景宿yù言又止,汪直难得好脾气地摆了摆手,“不急,西厂还要一段时间才正式开办,我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若你肯过来,掌刑千户的位置留给你。”
  离开皇宫后,叶阳景宿找了家酒楼,点了坛女儿红,一声不吭地灌着酒,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憋闷与迷茫。
  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今东厂势大,连锦衣卫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别说他们这些百户千户,就是指挥使见了尚铭,也得毕恭毕敬地请安。如此看来,加入西厂确是个难得的好机遇。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对劲?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一切都尘埃落定,但总有个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沉下心来,把这个一波三折的案子,如抽丝剥茧般,在脑中从头到尾慢慢梳捋。
  许久后,他舒展开眉头,眼神却更加凝重,起身离开了酒楼。
  他又回到了东城明时坊,走进因毫无人气而迅速荒凉的赵宅。尸体已被处理,血迹也被清洗gān净,空空dàngdàng的宅院好像一口埋葬秘密的深井。
  叶阳景宿走进赵灵安的寝室,目光从chuáng榻扫到地板。
  他终于记起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验完赵灵安的尸体后,他曾仔细检查过整个房间,从被上,到chuáng底,没有疏漏。
  chuáng底并没有一根遗落的发簪,他对自己的目力深信不疑。
  汪直当时所说的,“在赵灵安chuáng底发现的”簪子,究竟从何而来?
  季林氏没有杀赵灵安的家人;曹铨也否认了;李子龙一伙落在汪直手中,想要他招供什么,他就得招供什么。
  ——假若凶手都不是他们,赵宅上下其余四十六口,究竟死在谁手上?
  两日后,汪直在灵济宫的内殿中召见了叶阳景宿。
  年少的权宦斜倚在罗汉椅上,一身御赐的汉白玉色绣金蟒纹曳撒,腰系赤金蟠龙带,外罩玄色披风,雍容华贵,威势夺人。
  “考虑得怎么样了?”汪直云淡风轻地问。
  叶阳景宿握紧双拳,手指触到腰间的绣chūn刀。千锤百炼,坚韧不拔,锐不可挡——为人当如此刀。
  顷刻后他下定决心,说道:“汪公公可否先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汪直眉峰一挑:“你问。”
  “赵宅上下四十七口,究竟是谁杀的?”
  房中一片死寂,叶阳景宿只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仿佛过了许久,汪直开口道:“赵灵安是季林氏所杀,他儿子是理授所杀。”
  他没有再说其他人,叶阳景宿已经知晓了真正的答案。
  “为什么?”他几乎是沉痛地问出了这句话,不仅是对刨根究底、顽固不化的自己,也是对曾经隐隐心动的一个幻象的彻底溃灭。
  “你真想知道?我说出内qíng后,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走出这扇殿门?”汪直的声音平静如水、喜怒莫测,却蕴着一丝被触及底线的寒意与杀机。
  “卑职只求一个真相。”
  “好,我给你真相。”汪直拍案而起,走到他面前,“真相就是圣意!文官势力太大,就设锦衣卫来钳制;锦衣卫势力太大,就设东厂来钳制;而如今东厂势力过大,皇上需要另一股力量与其互相争竞,以制衡政局、稳坐龙椅。这就是帝王心术,是你一个小小锦衣卫可以窥探的么?!”
  叶阳景宿后退了一步,咬牙道:“皇上也没命你灭人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