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齐寰宇毫不在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被绷带层层叠叠包扎的胸口。直到这时,楚九歌才发现,何止是胸口,齐寰宇的手腕,小腿,甚至额头都是血迹斑斑,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能站起来吗,进去我帮你包扎一下。”楚九歌伸手想拉起重伤的齐寰宇,却被手指的剧痛刺激的呲牙咧嘴,还好有双手适时的扶住了他,也拉起了齐寰宇:“进来吧,我来帮你。”
俞景年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伤口与绷带接触的不少,对齐寰宇的伤自然不好说些什么,但能够讲的就是,齐王还是很看重齐寰宇的,否则不说残肢断臂,肯定也要终身残疾。
“伤不打紧,主要是赤水之战时受的伤还没好,在yīn暗cháo湿的地牢里,伤口溃烂感染,显得比较严重罢了。”
楚九歌的指骨受伤,不方便帮忙,只好满眼担忧的望着俞景年用湿布清理gān净布满血污的伤口,拿着小刀在蜡烛的火焰上烧红,动作轻缓的剔去伤口表面的腐ròu,再用临走时许长qíng特制的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浆敷住伤口,gān净的绷带层层包裹住恐怖的伤口。
向来对外表挑剔的齐寰宇大声说了句“谢谢”,楚九歌觉得有些奇怪,刚刚见到齐寰宇时被惊讶冲淡了疑惑,现在他伸出手抚着前者的耳朵,眼神已经jiāo代了他的疑问。
齐寰宇会意,遗憾的用烟杆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绷带,音量依旧未减:“赤水之战的时候,从瀑布上掉了下去,摔到了头,耳朵就不太好使了。”
较比多年前的相遇,齐寰宇确实xing格大变,再不似曾经那般冷酷无qíng,步步盘算,楚九歌虽没有料到,但这也在qíng理之中,齐王大大削弱了齐寰宇的势力,甚至还将他打入大牢,诛了九族,即使他依旧忠心,恐怕也早已力不从心了。
虽然年纪尚轻,可一片赤诚最终换来的是鲜血的埋葬,纵是他驰骋疆场的血xing男儿,也会伤心,也会无力再去效忠。
“齐王究竟有何打算?”
齐寰宇闻言“噗嗤”一笑,反问道:“你认为他可能告诉我吗?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替他打仗,为他卖命,到最后残废了,还要被他在关键时刻拉出来挡刀子,很可怜的。”
齐寰宇毫不客气,顾自用茶壶到了一杯冷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凉冲去了体内因炎症引起的燥热,瞄了一眼楚九歌指骨断裂的双手,便知道即使是在恣睢那里,他过得也并不安生。
多年前,他曾与楚九歌在棋盘上畅谈,那时的他还容光焕发,即使被浓妆映衬的过于艳丽,也并不显得造作卑贱。
齐寰宇这么多年来,始终相信世人会像供奉神明一样对待楚九歌,因为他是先知,他了前尘知后事,他能够平息战乱,他能够给世人带去希望。可是他错了,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那些被战火所残害的流连失所的百姓,真的就那么无辜吗?
这个世界上,谁是没有罪的呢?他们对统治者的姑息,对楚九歌的迁怒,就是战争的源头,若是有人像陈胜吴广一般揭竿而起,又怎会有恣睢这bào君的bào行呢?
他们懦弱,他们无能,所以他们迁怒于楚九歌,甚至对于杀掉楚九歌就能平息一切的心理安慰深信不疑。
而此时此刻,楚九歌也知道,齐寰宇一直在为他人所利用,如今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他甚至与未□□之前的许长qíng有几分相似。
“或许你该回昆仑,纷扰的俗世并不适合你。”俞景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
楚九歌轻笑,“你是真把我当做仙人了?我在昆仑所度过的十几个索然无味的chūn秋,不过是幕后主使掌握大局的一个筹码罢了,我这辈子说了很多的谎,包括歧石能够使我恢复记忆这件事。我有时也佩服自己,我甚至能自我催眠到真的忘记一些事qíng,得到歧石,不过是为了能让忘忧糙确确实实的使我忘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若说有罪,我才是天下第一罪人吧。”
楚九歌的想法,齐寰宇实在是不能苟同,不过借此他也知晓了许多事qíng,也明白了楚九歌究竟为何辗转六国,与不同的人jiāo友的原因。
楚九歌就像是一面光芒四she的镜子,每个人都能从中看到不一样的色彩,然而这并非是他的光彩,而是来自于观者自身,他们从楚九歌身上所看到的,都是折she出的自己。而楚九歌委身于恣睢座下多年,恐怕也是因为感受到了恣睢内心深处,甚至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世人都知恣睢是个人格分裂,却不知君临天下的帝王终究也是凡人,只有楚九歌能够看到,在平静与bào戾的夹fèng之间,仍有一个绝望的恣睢,不,是何良锦……在期待着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