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了擦鼻尖上渗出的汗珠,生平第一次朝一个女人吼叫。
“为什么!”
他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眸里仍然写满了不可思议:“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被压低了,咄咄bī人的气势却丝毫未减。
张忻芷抬起一对冷漠无神的美目,薄唇微动:“我父亲就算bào尸荒野,也绝不葬在萧家的墓地里。”
“你……”
萧聿光哑然无声。
他没料到张忻芷竟会这般恨他入骨。
旁边的三人见状不由有些犯难,为首的那个看着张忻芷,道:“你们到底怎么个意思啊,这坟是挖还是不挖?要是不挖了,也得给辛苦费啊。”
张忻芷静默了一瞬间,接着斩钉截铁地回答:“继续挖。”
萧聿光转过头看着她。
他听着掘土的声音,心也随之颤抖起来。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虚声问张忻芷:“知州府的宅子已经回不去了,你打算把张大人安葬在哪里?”
张忻芷不说话。
这时,萧聿光发现旁边停着一辆简陋的木制拉车。
大概是用来运送张琬棺材的。
其实这并不惊奇。自从张忻芷逃出知州府后,她的生活远远比以前要拮据。雇人挖坟和租车的钱,很有可能是她最后的积蓄了。
她既然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那以后的生活要怎么办呢?
萧聿光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张忻芷的侧脸,然后找了棵树靠着,把背朝向她。
身后的敲击声绵久不绝。
他揉了揉眉心,乏力地顺着树gān蹲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虚脱。
终于,张琬的棺材被抬上了木车。
那三个壮汉拿过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忻芷则理了理素衣上的灰尘,架起拉车往前行去。
棺材在车上发出抓心挠肝的摩擦声。
萧聿光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不依不饶地问:“忻芷,你到底要去哪里?”
张忻芷费力地拉着沉重的木车,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萧聿光轻轻地按着她的手臂,好声好气地说:“你拉不动的,还是我来吧。”
张忻芷挣了几下,却没成功。她停在原地,冷眼瞧着萧聿光:“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萧聿光猜到她会这么说,但他也不能任张忻芷一人把这么重的棺材运到未知的地方:“等张大人得以安葬,我再离开,以后绝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么?”
张忻芷闻言推了他一把,力道并不重:“不用你装好人!”
萧聿光无奈地看着她。张忻芷身形瘦弱,手脚无力,拉起车来显得十分艰难。萧聿光自知劝说不得,只好悄悄跟在后面推着车尾。也不知张忻芷是否察觉,总之她似是顿了一下,然后就恍若无事地继续拉车前行。
褚衡坐在萧聿光的房间里等待着。
当他从怀西那里听闻了事qíng的原委后,也说不出心底是种什么感受。照理说,他是最应该幸灾乐祸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却始终愉快不起来。
他在想,上天为什么要让萧聿光遭受那么多磨难。而至于张忻芷,她也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也许他应该庇护萧聿光,不派他去边朗,而是让他和张忻芷一起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可是,若当真如此,他又有千万个舍不得。
如果萧聿光战死疆场,他可以追随他去死,张忻芷可以么?
最爱他的人,果然还是自己吧……
正胡思乱想时,房门突然被一阵劲风撞开了。
他讶然站起,只见萧聿光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人。
正是张忻芷。
“萧大哥?”
“……陛下?”
萧聿光的脸色也好看不了多少。他顾不得和褚衡多说,径直把昏迷不醒的张忻芷放到了chuáng上。
褚衡在边上看着他替张忻芷诊治,直到结束之后才轻声问:“她怎么了?”
萧聿光擦了擦头上的汗,微微喘息着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想是她半途上体力不支,所以才晕倒了。”
褚衡把信息慢慢地消化了一遍,接着问:“那张知州的棺材怎么样了?”
“当然是运回原地。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萧聿光叹了口气,盯着张忻芷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褚衡看着他一副形神俱损的样子,有点心疼:“要是她醒来之后又跟你闹怎么办?”
“……”萧聿光也不是没想到,“我会和她好好谈一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