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骋扬一笑,这位卢知府也是个妙人:“我乃武王,刚才你不知道我的身份,赐罪什么的,就算了吧。”
卢祥之险些抖成糠,武王一向凶名在外,镇守边关十几年,杀人不眨眼的恶名满朝皆知,不知出了什么缘故,让这位爷到了扬州来。
卢祥之头也不敢抬:“王爷微服扬州,下官未能迎接,实在有失礼节。”
郑骋扬道:“本就是微服,怎么能让你们知道?刚才在堂上你做的很好,先平身吧。”
卢祥之磕了个头道:“谢王爷。”这才站起身来。也不敢坐着,只是垂手低头静立在郑骋扬身侧,随时听候吩咐。
郑骋扬单刀直入:“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卢祥之恭敬答道:“启禀王爷,现场细细查了,有些线索了,但还不确定。不过仵作正在验尸,不出半日,必有答复。”
郑骋扬瞥了他一眼:“如实?”
卢祥之立刻道:“如实。”
郑骋扬冷冷道:“我不要你之前如实,现在如实,以后也要如实。你可听清楚了?”
卢祥之还没gān透的官服又湿了:“听清楚了。”
郑骋扬又道:“可有顾虑?”
卢祥之也不回答,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手指了指上头。
那还不确定的线索,只怕并不简单。
郑骋扬眯了眯眼睛:“你只需要记住,一切有我。”
卢祥之还是不答,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上头。
郑骋扬沉默了一下,将手平放在卢祥之上扬的指头上。
卢祥之立刻了然,半跪道:“属下谨听王爷调遣,定不会有半分欺瞒。”
从知府衙门出来,郑骋扬微微一笑。
这卢祥之,真是个妙人。
王子清在做梦。
梦中是他小的时候,空气中是甜蜜的桂花香气,娘亲在对着他温柔的笑,林木子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活泼开朗,明艳的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十岁的自己坐在桂花树下,身边是一丛一丛的小小白花,阳光清澈,微风和谐。
母亲亲手做了千层糕,上面撒了桂花糖,甜甜的,是熟悉的味道。
明明是那么幸福的时刻,为什么就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呢。
大火熊熊的燃烧起来,一切美好的景象就像火焰里燃烧的画纸,一点点的化为灰烬,大火里,林木子清丽苍白的面孔带着微微的笑,血液顺着她青白的面孔一点点的往下流,流在支离破碎的身体上,一道道深刻的刀口里冲出黑色的梦魇,向还是幼年的王子清冲过来。
王子清尖叫着醒来,头顶上是熟悉的青帐。
这是自己家里,王子清想起来,还有,林木子死了。
全身冰凉,好冷。
王子清把自己蜷缩起来,明明还活着,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被褥上,布料沾湿让王子清想起来林木子尸体下的那滩血。
那么多伤口,那么多血,该有多疼,王子清想。换做自己呢,能不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痛苦。
☆、第 40 章
郑骋扬就听见王子清在哭。
哭声被蒙在被子里,只有轻轻啜涕的声音,像一只被抛弃的小shòu,声音时断时续,却能让人感觉到浓重的悲伤。
喜乐站在门口,郑骋扬看向他,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郑骋扬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青纱帐子里不时耸动的影子,没有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窗棂的影子一点点划过青石地面,划过过窄的书案,划过书架上一本本的书脊。
郑骋扬猛然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站麻了,而chuáng上的王子清,已经不在抽泣。
郑骋扬轻手轻脚的走到chuáng前,慢慢地撩起帐子,王子清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在chuáng上,一头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散在chuáng铺上。眼睛肿成了桃子,大约烧还没退,脸上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已经哭得睡着了。
郑骋扬用被子将人盖起来,吩咐喜乐:“最近你不用来伺候了。”
喜乐低目垂首道:“是,主子。”
jī鸣声起,郑骋扬习惯xing的睁开眼睛,想要去揽住身边温热的身体,却摸了个空。
郑骋扬一惊,立刻跳了起来,巡视一圈发现屋子里没人后,转身冲进院子。
他停下脚步,刚才激烈起伏的心平静下来。
王子清正蹲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个素净的白瓷盆,正一点点给那些小白花浇水。
本就是生命力顽qiáng的花,被人伺候着,越发茁壮,花开的繁华,几乎看不到叶子,细细碎碎的花瓣以一个肆意张扬的角度向外延伸,明明是白色的花,竟然会有绚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