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之上妆_作者:时镜(13)

2017-02-25 时镜

  朱翊钧知道他是听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说什么罢了。

  手里那一串佛珠在手里掐了一掐,朱翊钧开口道:“当年你没在京里,宫中有一桩趣事,恐怕你不清楚。”

  “哦?”

  跟这件事有关?

  李敬修跟上了朱翊钧的脚步,朝外面走去。

  “两年前,高胡子刚被起复,重入内阁。那年中秋,父皇大宴群臣,允他们带家眷,高胡子就带了谢二姑娘。我身边那大伴你该知道吧?”朱翊钧问他。

  李敬修点点头:“知道,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公公吧?”

  “是他。”朱翊钧继续说下去,“大伴年纪虽不小,可琴棋书画皆是宫中一绝,多少大臣也难以望其项背。当夜父皇便着他作画一幅,挂出来给众位大臣看,人人称道,无不说是吴道子在世。”

  话说到这里,必定有个转折了。

  李敬修听着,越发凝神起来。

  果然。

  “不过,轮到高胡子的时候,这老狐狸指着自家外孙女,便是那谢二姑娘,说,我外孙女也会品画,不如叫她来点评一番。”

  朱翊钧的眉眼间忽然染上点点暖意,想起当年的场面,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谢二姑娘竟然直接从荷包里翻出了一枚铜板,按在桌上,说,给你买糖吃。”

  “……”

  这……

  这也可以?!

  李敬修像是被人钉在了地上一下,两脚再也不能往前迈动一步。

  他吞了吞口水。

  “那冯公公呢?”

  那可是司礼监四大太监之二的秉笔太监,手里握着整个东厂,连掌印太监孟冲都要看他眼色行事。

  这小丫头片子,无端端用一枚铜板得罪了冯保,岂不要被为难到死?

  岂料,朱翊钧摇了摇头,却没继续说下去了。

  他抬步迈出花厅,外面的日头已经渐渐斜了,北京城被笼罩在一片脉脉的huáng昏里,浮世悠悠。

  李敬修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就是因为冯保得了一枚铜板,今日张离珠得了三枚铜板,就是抬举了?

  而且,张离珠现在跟谢馥杠上了,要相约白芦馆斗画,这一位谢二姑娘又要怎么办?

  他跟上朱翊钧,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方才这一位皇太子脸上的笑容,已淡得快找不见了。

  朱翊钧仰头看天边飞着的云霞,但见一行大雁排了个“人”字,远远过去。

  “走吧,时辰不早,我得回宫了。”

  新得了一串佛珠,回头给母妃,她兴许会高兴一些。

  朱翊钧背着手,下了台阶,也出了张府。

  内阁次辅张居正的府邸,在纱帽胡同进里百十来步处,此刻人马车都从里头出来,流水一样。

  谢馥与葛秀在门口分别,便上了自家小轿。

  轿夫抬着轿子,经过渐渐冷清下来的北京城各条大街,最后拐到了惜薪胡同,进了侧门,把轿子停在了轿厅里。

  “到了。”

  轿夫一声喊,立刻就有婆子上来打起轿帘子:“小姐总算回来了,老大人正念叨呢。”

  谢馥从轿子里出来,扶了一把夏铭家媳妇儿的手。

  “你先去通传外祖父,说我回来了便是。”

  一听见吩咐,夏铭家的赶紧去正屋那边先通传了。

  谢馥自己却不紧不慢朝里面走。

  高府里头并不很气派,带着一种小门小户的jīng致,无法与张大学士府邸相比。

  只有在过回廊的时候,瞧见那一圈廊檐都刷着红漆,才能感觉得出,这到底是当朝第一重臣的宅邸。

  谢馥走了也没多久,便瞧见正屋朝外开着的门了。

  不过高拱并不住在正屋,而是在左次间的书房。

  谢馥去的时候,听见了一阵轻细的铃铛响。

  正有一十五六的少女,面带不悦从书房内出来,浅蓝比甲穿在身上,看着小巧玲珑,腕上还悬着一挂银质的小铃铛。

  她见了谢馥,眼底飞快掠过几分厌恶,也不打招呼,直接越过谢馥,下了台阶。

  站在原地,谢馥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高妙珍,高拱的孙女。不过其父只是庶出,常年吃喝嫖赌,早掏空了身子,成了个病痨鬼。

  高拱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素来不喜,见一次打一次,在家中颇没地位,连带着高妙珍这个孙女也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