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连朔也只是轻轻碰触便放开了他。
他背起竹篓说,走吧。
穆言在他身后追随。
东边朝阳升起,微光底下是一高一矮两条细长的人影。
这冬日暖阳,倒比那夏日骄阳更解人世风qíng。
尘未殇
魏连朔一连数日都准时来林家门口报道,难为他一个惯常迟到逃课的主平生第一次墨守那钟点。魏老爷见他每日起的甚早,不消自己督促便自觉的携了书童出门,心下颇为安慰,愈发疼爱起这小儿子来,得了好物都先送予他房里。
一时间,魏府居然和睦甚前。
冬至过后,西城的冬天便实实在在来了。
林府的院落破败,居住的这处又是西城的风向口,往来间寒冷更甚。
魏连朔见穆言冻的脸上没几分颜色,嘴唇又是青紫,心疼不已,脱了自己的棉袄就要给他穿,穆言自是不从。
他只好另阿九再去裁fèng店赶出一件新棉袄,送了穆言。穆言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他每日便多做一些桂花糕,送于阿六带回魏府。
这日,他穿了那件袄子,魏连朔心疼他冻着,特意嘱咐了棉花要厚要新,那袄虽轻便却有些臃肿,穆言穿上竟然显出难得的富态来。
他照例出门,却不见魏连朔的身影,甚至阿六阿九也不见得。在寒风中等了一刻,便又自己背着那桂花糕上路了。
“小公子,小公子,”穆言倏地清醒了过来,“怎么?”
那老妇人笑着道,“小公子这是怎的了,我说要五文钱的糕,你却执了一块给我。”
穆言一看,那妇人手中果放了一个糕点,连油纸都没包。
他脸一红,连连道歉,这妇人到也没说什么,他又多送了她两块桂花糕。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今天他好似失了魂一般,不是错听了顾客的要求,就是少找了银钱,若不是众人见他年幼,恐要得许多刁难呢。
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背着竹篓向东了。
然而,那魏连朔竟像消失了一样没再来过。
又些许天过去,这日天气稍微晴暖了些。
穆言前日睡的不好,这天早晨便起的迟了些,等他出门的时候,天已大亮。
对面卖豆腐的王二已经出摊了,他看穆言出来,道,今日怎不见那魏少爷来找你?
穆言不曾与他提起魏连朔,闻言心里暗暗讶异,寻思片刻,他道,王二哥如何省得他是那魏家少爷?
王二闻言便笑了,说,那城南魏府的名号谁不省得,魏老爷是京城退乡的大官,听说当今圣上年年来函催他复位呢,不说县太爷,就连那西林太守都敬他三分。
穆言心里大跳,他早知道魏连朔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却未曾想到他如此的来头不小,想必他未来也是要进京为官的吧。
而自己,终究只是个卖桂花糕的小贩。
王二见他久久没有回应,道,小穆,那少爷以后终是要……他与咱们往来许是图了一时的乐趣,他看着穆言惨白的脸色却不忍继续说了。
穆言勉qiáng笑了一声道,我自是知道的,便告别了王二,径自走了。
尘归尘,土归土,人有天命,自他父母落难起,他就懂得了这个道理。他独自一人迎着命运的刀刃,被刮伤了、戳疼了便忍下。
这世间苦难多了,有多少道不出的隐疾,何曾见得人人都在诉说心里那一点无人问津的委屈呢。
人们不过是活着,纵使不知道来路如何,也不知去向何方,都得活着。
意未定
清晨,城南魏府。
昨夜西城落了大雪,纷扬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未曾停歇。整个西城落满了白,那古老的城墙径直巍然不动,枝gān细弱的树木却被压弯了腰,堪堪捱着,看上去好不萧索。
天色未亮,魏府的人还在睡梦中。
有一扇门缓缓开了。
只见魏连朔猫着腰轻巧的从门中出来,左看右看,见无人便小心的提起一口气继续走。
雪刚落下,魏府的仆人还没来得及扫开,魏连朔走过的地方显出一排整齐的脚印来。
片刻,他的裤腿都湿了。
魏府的正门在东,他却巡着小道走向相反的方向。
原来他是要去那魏府的后门。
正要推开,发现那门上居然挂着一把大锁,魏连朔顿觉失望。
这些天,他被魏老爷禁了足。
那日,魏连朔照旧起的早,用了早饭,甚是乖巧的请了安后便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