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倾却并不恼怒,她目光缓缓落在顾夕歌身上,只反问道:“当真如此?”
这四个字让顾夕歌想起了稀薄的一些回忆。
百余年前,那素衣少女曾用一双期盼的热烈的眼睛注视着他,只等他一句话一个点头。
一切终究意难平,白青缨前世造下的孽债,今生便要她自己偿还。若非如此,顾夕歌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言倾眼见顾夕歌沉默,却也并不焦急。她只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在耀光之境中,阁下在必要之时可用此符呼唤我,我定会赴约前来决不食言。”
一枚小巧玲珑的玉质符咒被递到顾夕歌掌中。那却是一枚颇为罕见的血玉,一缕红丝如蛇盘旋占据了大半面玉璧,诡异而妖艳。
血煞裂魂咒,这妖女当真下了血本,顾夕歌的眼神微微变了。
只凭此枚符咒,顾夕歌就能向言倾下达一个命令。不管是让她当场抹了脖子抑或与他人结为道侣,这女修都必须遵从,否则那枚符咒就会骤然发动吞噬她的大半神魂再难挽回。
硬生生撕裂魂魄的滋味,可比千刀万剐烈焰焚身难受多了。到了那时,言倾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会成为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若非顾夕歌重生之前曾学得一门稀罕至极的分魂之术,他才不敢猛然将自己大半神魂与所谓系统一并扯下。那门偶然得到的分魂之术,莫非与大衍派有何关联?
顾夕歌把玩着那枚血玉符咒,眸光如剑刺向言倾道:“这般厚重的礼物,你所求之物究竟为何?”
“我并无所求之物,从来没有。”言倾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她忽然问起一个毫不相gān的话题,“阁下可否相信天命?”
顾夕歌只嗤笑了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红衣如火傲骨铮铮的魔道女修,面上忽然露出了一缕悲哀与无奈来,她低声道:“我是相信天命的,也不由我不相信。正如心仪陆重光是白青缨的天命,辅佐阁下亦是我的天命。从我出生之日起,我就已明了今生的归属于使命,断难违背分毫。”
顾夕歌从言倾的话中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讯息。他好整以暇地问:“如果一百三十二年前与你对决的是陆重光,今日你是否会对他说同样的话?”
“不,绝不会。”言倾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她苦笑道,“如果那天我遇上的是陆重光,今日反而会轻松些。”
“我的天命早已尘埃落地,绝无更改的可能。”
一直神采飞扬火般炽热的言倾,眸中忽然有了一丝极罕见的灰暗与颓丧。那是认命之人才有的眼神,亦是千余年前顾夕歌曾有过的眼神,让他心中猛然一悚。
一个沉甸甸的物件被顾夕歌直接抛到言倾手中,却是那枚无比珍贵的血煞裂魂咒。
“收回去。”
此时这眉眼纤丽的青年剑修,浑身上下好似被冰雪淬过铁水铸过,说不出的锐利热烫,简直让言倾浑身发烫不敢直视。
“我不信天命,从来不信。”顾夕歌冷然道,“若真有天命存在,有朝一日我定要亲手斩断它。”
言倾听了这话,浑身立刻一颤。她望着顾夕歌,眸中终于涌起了真正的钦佩与赞赏。
第82章
眼看就要到正午,天空依旧是稀薄而暗淡的灰。无jīng打采的细雪飘扬而下,忍气吞声没完没了,却不能浇息开铭山顶诸多修士的矜持与自傲。
开铭山顶同山下那繁杂错乱的qíng形截然不同,许多修士并不jiāo头接耳亦不惊讶赞叹。他们每个人仿佛都有格外高傲的头颅与脖颈,即便遇到熟人亦只是稍稍点一点头,甚至不曾聊上两句。
漫长仙途乃是由筑基而始,练气有感至多算稍有一分仙缘的凡夫,根本算不得仙道中人。由筑基至练气,只此一道小小关卡就卡住了整个九峦界十之三四的修士,仙途艰难可见一斑。
只有筑了基,方能被其余人正正经经称一句修士。然而筑基修士整个九峦界中俯拾皆是,根本算不得什么顶尖人物。其地位固然比不少练气修士qiáng上不少,依旧会被人呼来喝去万事不能顺心。若要求自在求解脱,唯有咬牙继续向前,只有到了金丹期,修士们才真真正正有了几分自由与尊严。这道关卡却足足筛掉了五成修士,资质福缘毅力缺一不可。有幸结丹者,才不再是九峦界中的无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