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鉴喜道:「多谢道长。」见那小狐仍是不敢动弹,便将它抱到自己一旁。那小狐任他抱了,乖乖的伏在火堆边,玲珑的黑眼睛转来转去的瞅瞅这个,瞧瞧那只是不敢去看忘一。蓬蓬松松的雪白尾巴轻轻拍打着地上的新雪。
一旁那锦衣公子看那小狐雪白可爱,撤了一块火上正烤着的gān粮丢在它眼前。那小狐没看见似的只抖了抖身子,将一身的毛根根耸立起来,倦倦的靠在火边取暖。
谢鉴笑道:「这是灵物,丢在地上的东西,它必不肯吃。」一边另掰了一块,拿在手里喂它。那小狐果然就他手里吃了。谢鉴再喂它时,它只吃了几口,便蜷在谢鉴脚边睡了。
忘一道人望了一眼熟睡的小白狐,忽地叹了口气。
那青年道:「道人放了这小妖,难不成后悔了?」
忘一笑道:「果然是执柔知道我。」
那青年抚掌大笑道:「了不得!又不知多少妖物要遭殃了,这疯道人不知要多捉多少妖找补。一切虎豹láng虫、蝶鸟花木,速速回避罢!」
忘一笑道:「执柔可又不满了吗?」
那青年收了笑,道:「妖多有qíng,人总无义。道人自下山三十余年来,不问青红一味捉妖,可斩断了多少红线。怨qíng司里,添了多少悲啼qíng泪。那小小的妖之孽过又比得上人世冤海仇làng的万一吗?依我看来,道人如此……」微叹一声却不说下去。
忘一摇了摇头,也正色道:「执柔怪我太狠心,我却从未伤过一只妖物的xing命,可执柔行事,有哪一次未见血光。」又叹了一声道:「妖怪总是异类……」
谢鉴听那道人的末一句话,意思竟是那「执柔」灭的不是妖,却是人。
那锦衣公子淡淡笑道:「依学生看来,妖未必有qíng,人也未必无qíng。妖多qíng,有qíng者少,人多有qíng,无qíng者少。」
那青年微笑道:「这话倒也有理。」
那道人却道:「正是这话!」又道:「自我收了这狐狸,洛阳又出了妖物,已惑杀了十余人。我若去捉了它,执柔可有话说?」
那青年还未答话,谢鉴在一旁道:「谢鉴便是洛阳人,于此事也听说了一些。死的那些人,无不是平日鱼ròu乡里、欺压良善之辈。现下洛阳城中,人人拍手称快,家家莫不是焚香供烛拜祭此妖。道长若捉了它,纵不论此妖,且将人置于何地?」
忘一默然不语。那青年笑道:「正是这话!」又道;「那妖物必是姐妹辈,以一弱女子之力能除十数恶人,我是敬佩之极的。」
那公子眉梢微扬道:「若此妖对公子有意,公子肯纳此不贞之妇否?」那青年大笑道:「岂不闻『抗bào蒙污不愧贞』,何况除bào?得此侠妇,复有何求!」
忘一道人却就此一声不出,三人去看他时,见他愣愣地仰头望着外面,满眼是苦苦的思索。谢鉴奇道:「道长?」忘一似是回过神来,却不看那三人,低头喃喃道:「我这三十年,竟都是错了吗?」长叹了一声,摇摇晃晃立起身来,袍袖飘拂地径自走了。
谢鉴同那公子都是愣住。那青年却轻快道:「不必吃惊,那疯道人便是这样。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歇下罢。」那公子自回马车中睡,谢鉴同那青年在殿中铺了些柴糙躺下。那小白狐过来钻在谢鉴怀里,谢鉴便将它裹在自己衣服里。冬夜虽冷,他抱了只狐狸在怀,睡得却安稳。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庭中车马早已不见了,那青年也是不知所踪。昨夜种种,恍如一梦。谢鉴心中怅然,慢慢走到道观门前,竟远远看见了那青年正在下山。他心头一喜,大声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
那青年遥遥听见,头也不回地道:「杨姓,名执柔!」话音未落时,已转过山脚不见了。
谢鉴微叹了一声,他本想同那青年一道下山,若脾气果真相投,两人一同到处游历赏玩一番也好。现下看来却是不成了。拿了包裹正要离去时,忽觉有物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他低头去看,才想起昨夜那只小白狐。
谢鉴虽比不得忘一道人四海云游,却也是率xing放làng之人。他昨夜救这小狐,不过是见它稚小可怜,又受人欺侮。要他抱着只狐狸四处来去,他是极不qíng愿的;何况这又是只吸人jīng气的媚狐,谢鉴对生死看得虽淡,却也不想如此死法。
当下退了一步,对那小狐作了个揖,道:「谢鉴要往长安去,大仙定受不了这鞍马劳顿之苦,还是莫要跟来的好。dòng府何处,速速归去罢。若走得晚了,只怕又要被道人和尚之流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