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_作者:童子(130)

2017-02-08 童子

  “那我得拜会一下呀!”仇鸾甚至没让他说完,踢马就朝那扇朱门驰去了,甲兵里立刻有两骑追出来,随在他身后,穿飞鱼服,是贴身护卫。

  郑铣眼见他们去叫门,墙上的弓弩手全数撤回,大门敞开,仇鸾摇着缰绳,潇洒地走马进去。

  他的甲兵没散,屠钥从后头跑上来,贴着郑铣的耳根问:“督公,还撞吗?”

  郑铣转回头,瞪着屈尚书府,恨恨地红了眼睛:“收了,回去!”

  过小年那天,仇鸾在他的宅子里大宴宾客,文的武的,南京排得上号的官员全请了,独独没请郑铣,让谢一鹭奇怪的是,他在家闲呆着写chūn联的时候,居然有小火者来敲门,给他送请柬。

  开头他没想去,可快到时辰了,仇鸾竟然派轿子来接,谢一鹭一再说他“挂冠”了,人家客套地就是不听,他勉为其难的,只好上了轿。

  仇鸾的府邸安在卢妃巷,很热闹的地方,门口挂着红灯笼,新刷的墙,进去了有人引着到席上,他坐到末位,远远看见屈凤,意气风发地坐在头桌。

  他来的晚,这时候七七八八都到齐了,不一会儿,主家从后堂出来,太监嘛,都讲究个排场,仇鸾也不例外,自己穿红花大袍,后头跟着一打锦衣卫,飞鱼服五彩斑斓的,替他擎鹰牵狗,给他拎鹌鹑。

  仇鸾自己说,他最好斗鹌鹑,开席前,要先斗一盘鹌鹑,助助兴。

  那两只东西一放出来,就见血了,在大堂中间,堂而皇之地,抖落一地羽毛,在座的大员都很尴尬,有好事的自作聪明,谄媚地举起酒杯,恭喜仇鸾来南京提督织造。

  仇鸾翻起眼睛看了看他:“我花了三万两金子的登仙钱,才当上这个织造,”他不屑地讥笑,“用得着你来恭喜!”

  席面上“唰”地静了,他的脾气和廖吉祥、郑铣都不像,敢做事、敢说话、敢出格,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候再看前头斗得血ròu模糊那两只鹌鹑,便都有些心惊ròu跳。

  外头轻轻的又有脚步声,众人得了解脱似地纷纷去看,是“彩衣裁窄袖,翠钿压眉低”的戏子们到了。

  过小拙在里头,很不起眼,打头的是近来正在风头尖儿上的玉jiāo枝,一副巴掌脸,眉目间常有含chūn之态流露,坊间时兴拿梁简文帝那首《娈童诗》来夸他:翠枝含鸳色,姝貌比朝霞,袖裁连璧锦,笺织细橦花。揽袴轻红出,回头双鬓斜,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

  他笑嘻嘻地坐到仇鸾身边,无骨地往他身上靠,被拦腰搂住了:“督公,”他缠绵耳语,“多怜见小人!”

  仇鸾没答话,打量着过小拙,招了招手,过小拙的打扮不像从前,清苦含蓄了许多,他俯首提裙过来,坐到仇鸾另一边。

  之后就是开杯、吃菜,谢一鹭看没什么事了,起身想走,这时候仇鸾突然说:“我最讨厌什么,”他问玉jiāo枝,“你知道吗?”

  玉jiāo枝摇头,仇鸾端着他的下巴,星子般笑起来:“我最讨厌戏子!”

  玉jiāo枝的脸登时就僵了,仇鸾的手很大,中指上有茧子,像是常年开弓she箭,那大手拢在他头顶,扣住了左右摇一摇:“知道为什么吗?”

  玉jiāo枝哆嗦着:“不、不知道……”

  仇鸾抬头看着众人:“因为戏子的舌头碎,这个,”他捏着玉jiāo枝的太阳xué,“是郑铣的耳朵!”说着,他大手一推,把玉jiāo枝的脸朝下撞在杯盘间,“咣”地一响。

  另一边,过小拙垂着眼,面无表qíng,仇鸾又拿手去握他的脑袋:“这个……”他温柔地捋他的后脑,“你自己说?”

  过小拙不愧是过小拙,转过脸来,平静地看着他:“我是郑铣的耳朵。”

  仇鸾那口白牙着实漂亮,这时候上下一打,铿锵的:“你以为我和郑铣一样傻?”

  席间立刻有议论声,过小拙抿着嘴和他对视,那样子并不太像一个戏子,而是一个早已死了心的人,仇鸾承认他是美的,他就要亲手把这美撕碎,“你是兵部的人!”

  下头哄然了,人人惊诧,连屈凤都愣住,仇鸾接着说,不疾不徐的:“部堂大人今天没来,他是怕了,”他招呼,“来人哪!”

  锦衣卫端上来一杯酒,清黑色,有刺鼻的味道,仇鸾放开手:“喂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