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吉祥不喜欢他掂货一样地掂自己,小声责怪了一句:“要背就背好了。”这么说着,他踏踏实实趴伏下来,两臂柔柔环住了谢一鹭的脖子。
奶香、檀香,也许还有其他叫不出的香味,谢一鹭觉得惬意极了,乃至他把廖吉祥在半塌的佛殿上放下来、看他跪在铺满了灰泥的碎石板上念经时,仍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恍惚得发麻。
从野寺出来,谢一鹭四处张望,想看看还有哪里可以去,他不想就这么回去,丝丝拉拉地舍不得。
廖吉祥却在后头不动弹,老半天,叫了他一声:“chūn锄。”
谢一鹭回头,看他局促地抿着唇,嗫嚅着:“我要解手。”
解吧,谢一鹭给他指着前边不远一棵大树,他却难堪地转过身,往荒糙丛去了。
谢一鹭奇怪地看着他,又觉得这么看着不好,想看不敢看的当口,廖吉祥居然在糙丛中蹲下了。
谢一鹭脑子里“嘶啦”一响,像扯坏了上好的丝绸,发着懵,他死死盯着那片蒿糙,看廖吉祥好像拿什么东西擦了擦下面,理着衫子站起来。
宦官是白身人,谢一鹭听人说过,有全白和半白两种,半白是只割掉卵蛋,而全白……他捂住胸口,那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细细密密的,疼得他晕眩。
廖吉祥向他走来,垂着颈,手里有一块白丝绸帕子,像是怕他看见,匆匆丢在地上。谢一鹭尽量表现得自然,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笑着说:“累吗,我看前边那片……”
“我想洗手。”廖吉祥不抬头。
这像个命令,谢一鹭立刻往溪水那边去,这一片地势高,溪流在一小截土坎下头,廖吉祥下不去。
谢一鹭替他下去,随便找一片大叶子,揪下来盛上水,托着往回走,廖吉祥看他回来,不知道是怕什么,连连往后退,谢一鹭小心地问:“怎么了?”
廖吉祥不说话,就是不让他靠近,谢一鹭把叶子擎给他:“水,洗手。”
那些水淋淋漓漓,用不了多久就会洒光,廖吉祥不得不勉qiáng靠近,用两手掬起来,这时,谢一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他只同qíng地看了廖吉祥一眼,只一眼,廖吉祥就受不了了,手受了惊似地往回缩,被谢一鹭眼疾手快抓住,那一捧水全打翻在地上。
四只手,湿漉漉握在一起,那些手指,滑溜溜彼此摩擦,廖吉祥几次抽手,谢一鹭都不放,边抓着边虚伪地说:“洗、洗gān净……”
廖吉祥一使劲把手抽出来,惊诧且警惕地看着他,谢一鹭也觉得自己不堪,yù盖弥彰地解释:“我想帮你……”
“我要回去。”廖吉祥坚决地说。
(6)内cao:明代宫中披甲cao练的宦官组织。
第17章
阮钿大咧咧坐在人家的堂上,屋子的主人敢怒不敢言地站在下首,他姓闻,是咏社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阮钿很瞧不起地看着他:“你们咏社不都是硬骨头吗,”他嗤笑,“怎么这就吓破胆了?”
那人不出声,阮钿朝自己的手下挥挥手:“来吧,把他窝藏要犯的事说一遍。”
三四个所谓的“证人”先后上来,看打扮是小商贩,其实都是阮钿雇来的流氓,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他们亲眼看见去年在南城犯下十三口人命案的逃犯,昨天夤夜进了姓闻的家门,这是藏匿人犯,与人犯同罪。
“jiāo人吧,”阮钿很不客气地指着他,“jiāo不出来,你就跟我们走。”
姓闻的太了解宦官的伎俩:“多少,”他直接问,“多了我拿不出来。”
“一千两,”阮钿无赖地笑,“这么大的罪,要少了对不住你。”
之后会是漫长的讨价还价,姓闻的显然不想和他周旋:“实实在在的,多少。”
阮钿看他是个明白人,也很gān脆:“一百两,现银。”
姓闻的跟家人比个手势,家人立刻去取了,阮钿恨恨地喊一句:“等着!”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口口声声说宦官害人,我看你们读书的才是黑了心,一百两银子说拿就拿,你嚼了多少老百姓的骨头!”
姓闻的瞪着他,阮钿反倒嘿嘿笑了:“一百两太少,你再给我买一百匹马来,这个月底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