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_作者:童子(48)

2017-02-08 童子

  屈凤从嗓子眼里发出尖叫,无妄地在那根大木头上耸来耸去,连连喊着“我给钱”、“我给钱”,番子很瞧不起他的样子,抓着他的双脚往沸水里一掼,“滋”地一响,是皮ròu离骨的声音。

  水盆里升起许多烟气,番子边扇,边取笑着说:“你们拿钱当个事,我们屠千户可是出了名的不爱钱,别说钱,戏子、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屈凤剧烈地痉挛,痉挛过后,像个痴傻的瘫子,哗啦一下尿出来,番子看着他笑,露出门牙中间一条大fèng:“我们屠千户呀,喜欢攀得高、望得远,你家给得了么?”

  说完,他站起来,又去冰匣子里取冰,屈凤听见冰块砸盆底的声音,再也熬不住了,哆嗦着嚎啕大哭。

  这么来了几轮,番子叫人把他从大黑木上解下来,四平八稳绑到刑chuáng上,外头有人拎了两袋米进来,袋子不大,每袋七八斤的样子,叠放在屈凤胸口,这叫“压禄”,分“大压”、“小压”,一般人“小压”个一天一宿,也就断气了。

  屈凤不懂这些,刚躺下去还觉得松了口气,一个大男人,二十斤米不算什么,一开始确实没什么,可越久,越倒不上气,时间本身好像有了力量,像一把软刀子在杀人,那滋味,比“洗脚”有过之而无不及。

  压了不到两个时辰,屈凤呜咽着叫唤:“劳……劳驾……”

  番子在边上忙活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杀人利器,头都不抬:“说。”

  “帮我带个信儿出去……我给你钱。”

  “可使不得,”番子说话很实在,手上不停,“千户大人不让我们私自往官员家去。”

  屈凤安静了,过了有一刻钟,他又说:“一百两银子,去趟织造局。”

  番子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来:“给太监的?”

  屈凤点头:“我要写信。”

  番子擦了擦手,找了纸笔来,看屈凤颤巍巍写了几个字,问他:“给谁?”

  屈凤艰难地从窒闷的胸腔里吸气:“金棠。”

  番子没说什么,把信折起来,掉头就走,出刑房,绕甬道到后堂,屠钥正坐在堂上和刑部的几个小官吃酒,番子把信展开亮给他看,屠钥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梅阿查和几个底下人通宵玩叶子戏,一晚上没抓着好牌,天快亮好不容易抓到一张小李广花荣,还没来得及甩,金棠急惶惶推门进来了。

  “老大,”他开门见山,“有事求你。”

  金棠很少这样子,他和廖吉祥一样,骨子里有股书生的傲气,梅阿查让底下人下去,往罗汉chuáng里靠了靠,给他让地方:“什么事?”

  金棠也不坐,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他,上头就四个字:chūn锄救我。

  这种纸,梅阿查正反面看看:“西衙门?”他舒服地靠在软垫上,明显不大当个事儿,“谁挨抓了?”

  金棠垂下眼睛:“兵部的,屈凤。”

  梅阿查的背直了直,离开软垫些许:“你和他有jiāoqíng?”

  金棠别开脸,像是怕他看:“点头之jiāo。”

  梅阿查又靠回去:“点头之jiāo,他给你带信?”闲闲地摆弄着手里那片纸,他笑了,“说不是点头之jiāo吧,人家求的又不是你。”

  他指的是纸上那个“chūn锄”,金棠慢慢靠过来,坐到chuáng边:“谢一鹭,字chūn锄。”

  “哦,”梅阿查无所谓,这种数不上号的小人物,他才懒得管,“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你是想替这个‘chūn锄’把事办了,讨屈凤个好?”

  金棠没出声,神qíng看起来很凝重。

  “别傻了你,”梅阿查把那张破纸扔到他身上,“人家瞧不起咱们,你就是救他十八回,他眼里照样没你。”

  “这个谢一鹭……”金棠忽然说,“认得督公。”

  梅阿查一挺身从chuáng上起来,死死瞪着他。

  “应该……还很要好。”

  很要好?梅阿查眯起眼睛:“怎么个要好法?”

  “就是每天写信,隔三岔五要见上一次……的那种要好,”金棠抬起头,轻轻看了梅阿查一眼,“你没觉得督公最近去柳满坡去得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