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_作者:童子(81)

2017-02-08 童子

  谢一鹭有些狐疑,还是跟着去了。老人提着灯,出门往北拐进一条小胡同,路两边甚至没有人家,只有长满了青苔的旧石墙:“这不是去玄真巷的路,”谢一鹭紧张地说,“你找错人了吧?”

  他停下来,随时准备回身,老人却很不当个事似的:“高个子,读书人,长得挺俊,有点穷酸,不就是你么。”

  谢一鹭哑然,“穷酸”这个词儿虽然不中听,可说的好像真是自己:“他……他跟你这么说的?”

  “啊,”老人头也不回,有种淳朴人的粗糙,“前边,就到。”

  他左拐右拐,真的很快就领到了,一座小院,走的后门,进院他便chuī熄了灯笼,拿枯枝般的手指给谢一鹭指着堂屋:“去吧,等你呢。”

  “谁?养chūn?”谢一鹭做梦一样,不敢信。

  “我主子,”老人拿凸出而浑浊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叫啥,小jī崽儿似的,岁数不大银子不少!”

  这说的是廖吉祥!谢一鹭不再迟疑,提起衣摆就往堂屋的台阶上跑,跑到门口站住了,吸一口气,想起《西厢记》里说“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手上稍一使力,门“嘎吱”一声开了。

  先听到诵经声:“诸有净行者,能伏诸恶业,敬礼如是等,于我常卫护。若逢诸恐怖,一切恼乱时,并及灾害时,疾病变怪等。及被毒所中,不利益之时,护我并眷属,无病寿百岁……”

  是他的声音,谢一鹭一动不动,心里却澎湃得惊涛骇làng,往前一步跨过门槛,他如同饥渴gān涸的小糙,战栗着去迎接那个只属于他的chūn天。

  廖吉祥站在东窗下的佛龛前,双手合十,笄着发,髻边少见地cha了一朵茉莉花,见谢一鹭来了,他匆匆嘀咕了一句“奉佛弟子廖吉祥”,糙糙结束了诵咒。

  沉默下来,他似乎不知所措了,跛着脚走过来几步,又审慎地退回去,谢一鹭不知道他迟疑什么,该迟疑的那个明明是自己啊,上次他逞yù对他做出的那些事,一想起,他就后悔得羞愧难当。

  “还挺近的吧,”廖吉祥忽然说,谢一鹭一时愣怔,没出答话来,廖吉祥等了等,窘迫地放轻了声音,“以后你来方便……”

  原来他说的是院子,谢一鹭赶紧答:“近,很近,”近得简直像专门为自己置办的,“简直像是……”他识相地住了口,留下半句——简直像是金屋藏娇了!

  廖吉祥偷偷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面对着面,其实谈不上“偷”,可那胆小得若即若离的目光就是让谢一鹭觉得心痒:“我以为你不肯再见我了呢……”他不过来,谢一鹭便朝他走过去,“悔死我了。”

  廖吉祥放松下来,乖乖地等在那里,没有动。他戴花的样子好看极了,谢一鹭借着微弱的烛光贪婪地欣赏,说不上理由,他就觉着那花是有意为自己cha戴的,美则美矣,可伤了他凛然的寒气。

  伸出手,他轻轻给廖吉祥摘下来,不像人家的qíng郎那样多qíng地在鼻端嗅一嗅,而是漠然地放到一边。

  廖吉祥的视线随着他放花的手游移,一副惊慌的神qíng:“我以为你喜欢……”

  “我喜欢你,”谢一鹭大胆地说,在这间秘密的“金屋”,他毫无顾忌,“喜欢你是你,”说着,他便用手掌把廖吉祥的脸颊托住了,拇指在那柔软的面皮上蹭了蹭,“我疯了,才敢说这些话。”

  廖吉祥抬眼看着他,那样子仿佛是要从里到外地融化了,慢慢地,他闭上眼,安静地靠近那个温暖的掌心,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谢一鹭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温柔地把他搂抱住。

  “去……”廖吉祥在他怀里咕哝,谢一鹭没听清,松开手,询问地看着他,越看,廖吉祥越躲,最后gān脆从他手里逃开,到chuáng边坐着去了。

  谢一鹭当然亦步亦趋,本来想挨着他坐的,可一琢磨,怕再把他唐突了,于是有意坐开了些,廖吉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大高兴地低下头。

  半天,谁也没说一句话,暖红的烛光里,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廖吉祥目光闪烁,像是紧张地等着什么,可迟迟等不来,他便扭过身,从chuáng架子上擎下一个小银盘,上头是酒器,和在家的习惯一样,他要喝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