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东平眼中的怜惜愧疚一下消失殆尽,仿佛一头年老雄狮看到了一头正试图抢占自己地盘的年轻雄狮一般,用又警惕又羡慕又厌恶的眼神看向傅怀川,冷冷道:“是吗?可是李若飞的尸体都找到了,你现在说他没死,可有证据?”
傅怀川笑了笑,残忍的欣赏着父亲的眼神:“没有证据,不过我会把他活着抓回来。”柔声道:“去年李若飞bī近靖丰城吓着父皇了吧?儿臣不会放过他的,恳请父皇保重龙体,莫要惊慌。”
傅东平眼皮一跳,慈爱的笑道:“有子如此,我该无忧了。只是质子潜逃或被烧死一事不宜张扬,你不可动用边防军队,亦不可动用都城护卫,自行去解决罢,李若飞若还活着,你三个月内把他带回来,若已死了,违约于朗国,父皇也保不得你了。”
傅刑简正待说话,却被傅东平截断:“不用多说了,下去吧。”
虎死架不倒,何况眼前这只虎只是老了病了,却还是活的――借此机会,傅东平就限了自己的边防调遣兵权,傅怀川决定要更加谨慎周密,不留破绽。
足足等了三天,傅怀川正与傅刑简手谈时,留守火场的家将头领刘景回报说终于发现了地道入口,隐秘之极,竟与墙线齐平,从墙下延伸开去。
刘景满面惊惶,颤声道:“可惜地道里埋有药线,人过去后,就引燃药引,炸毁了地道,因此……无法分辨通往何处了。”
良久无人作声,刘景忍不住抬眼偷觑,只见四野王似笑非笑,骨节修长的中指弯起,轻轻敲击紫檀的桌沿;二王爷半垂着头,指尖轻拈一粒墨玉棋子,秀气的眉压着长长的眼睫,有种不语惊秋的凄清之色,登时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看得痴了。
傅刑简突然抬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落下子去。刘景忙低下头,想起二王爷的种种手段,不由得瑟瑟抖了起来。
傅怀川笑了笑,吩咐道:“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领赏罢。”
转头对着傅刑简笑道:“看,我猜得如何?李若飞隐忍这么久,一旦逃亡,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一边随手应了一子。
傅刑简道:“下令各城门关卡日夜警惕,严查形迹可疑之人。”落子脆响,贴身缠绕之下,把白子眼形将成的时候点破,白色大龙渐渐力竭,周围黑子虎视眈眈:“你快输了。”
傅怀川却摇头道:“二哥你没与他疆场相遇过。城门设卡对他这种人毫无作用,城门官哪里能捉到这条狐狸?” 缓缓落下一子,征子。“攻彼顾我,动须相应。二哥,围是围不住的。”
傅刑简颇有几分怒意:“那又该如何?”一子短打。
傅怀川不紧不慢,轻灵飞跳,目光摄人:“与其千里围猎,不如在夏州城外张网。”指着角落里一颗遥遥对着长龙的伏子,笑道:“幸好我有伏兵在此,征子线早已注定。”
第十八章
已是夏至。
傍晚时分,岑州突降bào雨。
曲沁盟的歌家商队正行至城郊,忙躲进一个破旧的庙宇避雨。
曲沁盟是西州的一个部落,部落中人走南闯北,极擅经商。
自十年前宁国傅怀川攻占西州后,因其兄傅刑简深恨西州之故,西州人被诸多限制,不允许入仕,不允许着艳色衣衫,不允许自盖房屋,不允许购买土地,不允许与其他地方的人通婚杂居。
曲沁人也自属其内。有钱的还可以居住客栈旅店,家贫的只能几家共住在西州郡府所设若gān糙屋中,苦不堪言。
歌家正是曲沁最大商户之一。
把珠宝香料卖到靖丰,把兵器粮食卖到开羯――是曲沁盟所有商人的信仰,信仰能带来白花花的银子。有了银子,才能有一席之地安生立命,挣扎着活下去。纵然餐风露宿,路途辛苦,却也值得。
歌家商队刚在靖丰卖出一批珠宝,又在靖丰购置了百把上乘纯钢战刀,数百匹布料,打算运到开羯贩卖。商队共有十人,除了歌家一父一子一女,尚有七人是歌家多年任用的趟子手,人头熟,门路广,经验老道。
眼下bào雨如注,今晚已是来不及出城,只得在破庙内上一宿,所幸天气已暖,否则更是难熬了。
歌齐帮趟子手把货车整理妥当,年纪虽轻,却口齿伶俐,和趟子手们打成一片,一举一动甚得人心。
歌老一旁观看,心中喜慰。一旁女儿歌楚已娴熟的点火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