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少布看到他空茫死寂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抽痛,道:“我想找,自然就找得到你。”
如此任xing,如此自负,却发自内心――李若飞忍不住微笑。
见他不起身,牧少布也不qiáng迫,竟也躺下去,与他并肩淋着雨,低声道:“我读书不多,但知道一个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李若飞闭着眼,笑道:“万人敌大将军也会讲故事?”
牧少布却神色凝重,道:“数百年前,诸国纷争。慕容氏一族曾有一人,小字凤皇,年幼受封中山王,十二岁时国破,沦为娈童,与长姊清河公主一起入宫伺候国仇,甚至有歌谣传唱于世,“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十年后,慕容凤皇却结集族人,趁乱而起,马踏关中,挥刀雪耻。数载男宠生涯,竟成就了一朝铁血皇帝。”
偏过脸,凝视着李若飞,道:“想必你在金帐外都听到了,但你要明白,仅仅为了几幅不知真假的画儿,颜冲羽绝不会将你逐出军队,他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
李若飞沉默,牧少布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却突然开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冷静和倦意:“你错了。颜冲羽不会,摄政王却会。”
摄政王政变成功本就靠的军方势力,自然不会在中原初定之际,为了区区李若飞引发军方动dàng,再起任何波折。摄政王眼下虽已大权在握,根基却未能稳若磐石,正值收敛人心获取多方支持的关键时期,况且为着屠城一事,自己已犯了众怒,他自然不能一意孤行。
冷冷的想着,却利落的起身,伸手拉起牧少布,问道:“为什么来找我?”
牧少布执着他的手,眼睛在雨夜里闪着执着的光:“我很担心你。”静了静,决然道:“无论那些画是真是假,牧少布发誓敬你爱你,不会改变。”
李若飞抽回手,想到他帐中揉成一团的画,画中不堪的自己,目光闪烁不定,似讥诮又似自嘲:“你想要什么?”
牧少布眼神中掠过悲伤和怒气,伸出右臂揽住他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整个人拥进了怀里,似乎想用这样极端的拥抱方式,融化掉他所有的耻rǔ和疼痛,涩声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不要难过……”
李若飞却一笑:“有什么可难过的?”用力推开他,眼神冰冷坚定:“起码城破之前,我还是三军统帅。我不管他们都看了什么想了什么,只要上了战场,就必须给我抛开一切,夺了襄州。”
说罢上马回营。
刚到营帐,就看到木奇麟立在辕门处苦等,见到他回来,忍不住松口气,道:“回来就好了!摄政王担心得厉害……”
李若飞不答话,自行归帐。
两日后,李若飞一身黑甲,与牧少布等登台誓师。
面对所有军士,李若飞拔出弯刀,割破手腕,鲜血迅速溢满了一只金碗。
李若飞举碗,厉声道:“今日之战,我李若飞身为三军统帅,誓将带你们尽取中原。只要拿下临襄二州,你们就是这万里江山的征服者!”
一饮而尽,眼神明目张胆的嗜血:“再有扰乱军心,损我战意者,立斩!”
为他气势所慑,数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良久,木奇麟领头喊道:“攻破临襄!尽取中原!”众兵将如梦初醒,齐声振臂高呼,士气大涨,李若飞趁势点兵出发。
薛成隽一腔血勇,守足三日,临州终被朗国军队从悬门攻破,长矛重甲阵也在火雷军团与轻骑团的机动夹击下被撕裂开来,屠杀殆尽。
守城三万士兵仅剩不到两千,被困于内城,所幸一小队轻骑一日前就从城西缺口逃出,求援于襄州。
薛成隽征袍上已是斑斑血迹,一日水米未进,年轻瘦削的脸上尽是从容坚韧,薛猜猜紧跟在他身边,仍是一身红衣,却平添了几分成熟忧伤。
薛成隽摸了摸她的头发,叹道:“若等不来援军,我只能以身殉国,你该怎么办呢?”
薛猜猜忍住泪,笑道:“哥哥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薛成隽道:“男儿为国战死,那是理所应当,你还小,又是女儿身,想必李若飞也不会为难你,若是城破,你就回江南,只是大哥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薛猜猜咬牙不语。
又过两日,襄州始终未发援兵,内城告破,薛成隽力战身亡,杀朗国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五名、士兵无数,死时体无完肤,却用一杆枪支住后腰处,目视南方,笔直挺立,虽死而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