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挖药,练练功,把把脉,日子倒也安然。
尔后chūn天到了,天气渐渐的暖起来,宁若偶尔会望着越来越长的日头发一会呆,或是去悬崖边坐上片刻,瞅着开着小小蓝花的“芳菲暮”。
今年秋天,“芳菲暮”的花就要谢了,这是三百年来仅有一次的采摘的机会。
以自己的微末功夫,只能望之兴叹了。
夏天来的也快,霍神医每日都拣着新鲜的药糙让宁若尝,常常麻的他舌头肿胀半天,话也说不出来,霍神医笑的眼角弯弯:“天底下救人的药和害人的药本就没有区别,想要行医治病,就得熟知万物的药xing,古有神农尝百糙,今天你宁若也不能懈怠。”
再后来夏天也过去了,夜开始一点点的变长,秋虫的鸣叫替代了树上的蝉鸣,宁若连着几日默默不语,霍神医又递过去一颗糙药,宁若小心翼翼的衔在嘴里,用舌尖碰了一下,并无异样,便放着胆子咬了一小口吞下,没过几秒就腹痛如绞,抱着肚子满头冷汗的蹲在地上。
霍神医冷冷道:“昨天刚和你说过的‘澜沧’,入口初时毫无异状,而后微涩,你怎么都忘了。”他俯视着紧咬着唇的宁若,“像你这样漫不经心,遇到一点事就神智恍惚,以后会害死多少人的xing命呢?”
宁若蜷缩在地上不答话,脸色土huáng,霍神医叹了口气,从袋中摸出一颗墨绿的药丸塞进宁若嘴里。
融化的绿色汁水顺着嘴角渗出。
还记得一年前那日,那人吐出一口又绿又黑的浊水,呸道:“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怪?”
还记得他说过,要一辈子对自己好的。
还记得他笑着摇手,说,宁若你等着,我以后每年都来看你,你不要哭。
嘴里泛起苦涩,一直苦到肝胆心肺,霍神医拍拍宁若的脑袋:“不要等啦。”
他看着宁若埋的低低的脸,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傻徒儿啊,你和那小子相识才两个月,他又突然而然的被迫走了,你才会如此挂念他,若是再处一段时间,可能就是再过两个月,你兴许会和他互相的看不顺眼,吵了一架翻脸谁都不理谁,兴许会扭打成一团,兴许有一天会因为一件或大或小的事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又或许,什么事也没有,你们一直亲亲爱爱的在一块儿了,然后到了某一日,他成了你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然后再有一日,他走了,于是你在原地傻傻的等啊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等了一年再一年。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想忘也忘记不了,越是不想去想,记忆在心里越是扎的又深又狠的时候。
真到了那个地步,纵使尽qíng尽义尽爱,又有何用。
霍神医深深的吸了口气,自己在想什么呢,宁若才是多大的孩子啊。或许过了几日,摔了一跤,大哭一场,他就会把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忘掉了。
宁若再也没有发过呆,也就再也没有出过被霍神医毒到上吐下泻满地打滚的事qíng,他脸上的表qíng慢慢的变得淡了,也不再下意识的往山下的路上瞟,往挂在山头的夕阳上瞟。
一年之约的最后一日,天气明媚,秋高气慡,到了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宁若聚jīng会神的清洗着澜沧的根jīng,过些日子教自己心法的吴大侠要来山上拿一丸伤药,便是以澜沧为引。
天色渐渐暗了,宁若收好澜沧,到屋中点起一盏小灯,霍神医正靠在藤椅里面打盹,忽然眼前一黑,那双蒙着自己眼睛的手动作是那样的轻,轻到让人产生了夜幕突然降临,灯又恰巧灭了的错觉。
只听见而后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喏,天黑了。”
宁若屏住呼吸,身子僵在原地,脚像定在huáng土地上。
“宁若,你不认识我了?”那人颇为不满的问道,仍旧不撒手。
宁若只觉得自己眼前渐渐热起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人负气甩了手作势要走,宁若一个转手,紧紧拽住他。那人回头,粲然一笑:“宁若,有没有想我?”
他还是那样的好看,一双眼眸和夏夜里最亮的星辰一样。
他比一年前长的更高了,身材挺拔,容貌脱了些小孩子的稚气,已经是个令人注目的少年,加之锦衣玉袍,站在这点着小油灯光线昏huáng的茅糙屋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慕锦。”宁若扁着嘴,明明眼泪就快流出来,还非得逞qiáng道,“是叫慕锦么?我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