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游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关了窗。
回过头再看chuáng上沉睡的人,满心苦涩中,微微带了点甜。
但随即又是惆怅。
他固然是绝了离开的心思。
但小痕呢?
小痕对沈千扬所做的事qíng,不可能就此抹去。但那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儿子,父子亲qíng难以割舍,不偏帮是不可能的。
而对于沈千扬,这样的维护可又公平?
更令他心忧的是,小痕眼下已知晓自己的身世――用一种他最不希望的方式。
以无垢山庄的人所知道的‘真相’而言,从柳随风口中说出的过往,自己与沈千扬在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会有多不堪,他不用想也知道。而秦痕那日要自己和他一同离开,斩断这些江湖中的纷纷扰扰,父子二人重回临淄,守着一方药堂继续过过去那些闲适日子。
说到底,秦痕还是舍不得他这个爹得。
可是,就连儿子这最后一丝不舍,也是由他亲自斩断。
忆起那日秦痕被他拒绝后,脸上显露的失望表qíng,慕少游只觉心中一阵抽痛。
难道……他们父子间十余年感qíng,真要就此割断?
这叫他如何舍得下……
仗着肖墨涵当年所创阵法jīng妙,赤峰教中人又多非庸手,山脚下那群人声势虽大,但真正能突破各处险阻攻上山来的,少之又少,更妄论上来打扰沈千扬。
还有让慕少游稍感欣慰的就是,他们一开始所担心的幕后推手,这两日并未再有动作。
到第二日夜里,有教中弟子擒了几个闯阵被困的人,带出来jiāo给严守一审问,发现其中居然混有唐门一派的人。
严守将事qíng告知沈千扬时,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期间看了慕少游几眼,更暗暗骂了句,又是个láng子野心的东西。
慕少游闻言神色淡淡,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沈千扬听严守骂这话,则伸手捉了慕少游的手,轻轻一压,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把唐秋这事的真相说出来。
慕少游自然知沈千扬在担心什么。严守对他本就心存嫌隙,若再知沧州一事是他在背后搞出来的,只怕老爷子转瞬恨的就不是唐秋,而是他了。沈千扬眼下重伤未愈,严守若真发了狠不计后果要找他算账,倒真真是个麻烦。他虽不惧这老爷子,但也没必要节外生枝,便朝沈千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心里却想起更深一层的东西。
当日他听师兄莫耶说起,唐秋身份bào露,被废了武功由唐淮带回蜀中处置。不管私底下如何,唐门表面上已不得不舍弃唐秋这个人。而唐秋既失势,唐门少主的位置也当另择人选……眼下这桩事,应当不是唐秋闹出来的。唐秋现在,怕是自身难保,哪还有心力惹这么一出。
可唐门的人混在其中,又是什么打算?
猛地想起唐秋那二哥唐淮,慕少游忍不住怀疑,唐淮这个人,在眼下这桩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但不管怎么样,山下这帮人里既然有唐门一派的人,那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他给沈千扬惹出来的。
废了唐秋这颗棋子,断了唐门与赤峰教的牵连,倒害沈千扬遭这一番劫。
严守那句话还真没骂错,都是些láng子野心的东西。
正想着,却觉握住他手的力道一紧,慕少游转眼去,听沈千扬同他说道:“别想太多,唐门的事,总有我解决。”
话语中,竟是将当日他做的种种抹去。
不觉反握了沈千扬的手,回对方一个笑容。他只要早点治好沈千扬的伤便好,江湖上的种种恩怨,便偷个懒,jiāo由沈千扬去处理好了。
再qiáng撑了一日,分坛中数人全都疲惫不堪,但山下聚集的一帮人也未讨到好。沈千扬的伤势也稍微好转些,虽然仍无法自行走动,但乘车转移已没有问题。并州、镇江两处的援兵也赶来了。
沈千扬伤势即已缓和,长留此处又非良策,严守与慕少游一合计,决定还是趁夜动身,回北疆再做打算。
临走时,沈千扬看了眼山脚下围着的那一圈火色,眸中暗色掠过。龙游浅水遭虾戏,他居然被这帮人困了这么久!
“斩糙除根,这些人,一个不能留。”
这口怨气,是该好好出一下。
慕少游听沈千扬下的命令,暗暗叹口气,这个人,在某些地方,还是如过往一般狠戾决断。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是,只是两人今后应当怎样相处,当彼此的心意确定之后,他们该怎样继续走下去……
先扶沈千扬上了车,慕少游正要进去,却见暗色长空里一个白影扑来。扑翅声才从耳际掠过,一只信鸽已落到臂上。那信鸽足上绑了节竹筒,上面点的是药王谷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