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休猛然间惊觉,自己竟然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沈千扬身上。他先是一怔,既而哑然失笑。平素里极清透的一双眼此刻暗无神采,脸色也因失血而惨白如纸,再衬上他这般笑容,颇有种凄惶的味道。
失了武功,再不用毒的他,不过是一介废人,不该再搅入这暗cháo汹涌的江湖中。
以至于落到此种田地,却无法自救,而只能一心期待沈千扬来救。
荒唐可笑。
“现在还笑得出来?你也没多少时间了,尽管笑吧。”
无边静默里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秦休陡然住了笑容。
去了个唐秋,再来个严守吗?
不过也好,有人在,总好过将他丢在这自生自灭。
心里略一计较,秦休咬了咬唇,开了口,“严老爷子还是同当初一样,盼着我早死。”
严守看着石台上的秦休,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从眼底跃出的jīng光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人的厌恶。
若不是慕少游,当年的赤峰教怎会在如日中天之际败出中原?沈千扬又怎会执迷不悟一再沉沦?
qiáng自忍了怒意,严守先转身,捻了柱香,恭恭敬敬朝堂上拜了三拜,将香cha进香炉,才又回转身来。
“如果不是怕夜长梦多,时间拖久了让千扬发现,我定会让你尝尝千刀万剐之刑,削尽你这叛徒身上每一处血ròu,祭奠赤峰教一众亡魂。”
严守口中的千刀万剐之刑,是以渔网裹住人全身,用利刃将网眼中鼓出来的ròu一片片削去,受刑的人血ròu离体但心脉尚存,要活活忍受数个时辰的痛苦煎熬才能咽气。这样的刑罚官家古来便有,只是普通人掌刑时控制不好下刀的分寸力道,一不注意下重了,受刑的人便会断气得解脱,用刑的人想要折磨犯人的心思也就落空了来。但严守不同,他行刑时下刀快狠准,犯人落到他手中,不被折磨上三两日,剥尽全身血ròu受够折磨,连以死解脱的机会都没有。
那样的刑罚,实在残酷。
“比起千刀万剐来,我现在的状况的确是要好的多。”秦休睁着一双全无神采的眼,淡淡笑了下,“我本该庆幸,不必在你刑刀下走一遭。只是……如现在这样,眼睁睁任自己全身血一点点流gān流尽,无可奈何等死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底,严守还是不愿意他死得太容易就是。
身体上的折磨少些,也要让他心里受尽煎熬惊慌而死。
严守冷冷哼了一声。
唐秋本打算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慕少游,可严守不愿慕少游死得太轻松,硬与唐秋争辩,要用现在的方法处死秦休。
他是怀了折磨人的心思,但现在慕少游人虽有些落寞,却没有死前的惊慌失措难堪……见此qíng形,严守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这样的感觉,你儿子待会也会尝到,感觉好不好……你们父子俩可以去地下探讨一番。”
听到严守的话,秦休扒在槽壁上的手紧了下,身体里血液流失得太多,头已经不可抑制地昏沉起来,可他还得qiáng撑了jīng神,道:“严老爷子,我是时候向你讨一个人qíng了。”
严守闻言愣了下,随即忿忿回道:“你能向我讨什么人qíng?”他和慕少游从来互相看不顺眼,又怎么会欠过对方人qíng。
手掌浸在温热的血液中,粘腻腥檀,但四肢却益发地冷,似乎被置于冰窖之中。耳中也有细微的轰鸣声,秦休待脑中一cháo晕眩感过去,才缓缓道:“十年前,我放你与沈千扬一条生路。如今,我要你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严守闻言眉头骤然蹙起,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慕少游,昔日是你背叛赤峰教重伤千扬,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呵呵……”秦休笑了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从未真心效忠沈千扬,又何尝说得上背叛?而且,严老爷子你似乎忘记了,当年……是我亲手将沈千扬jiāo给你,让你带他走,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你当日也对我说过,承我救命之恩,定当相报,否则永堕十八层地狱。”
“你……”
忆起旧事,严守脸色铁青,重重一掌拍在石台上,石台一角立马给震崩来。
慕少游所说,句句是实。
当年赤峰教遭六大门派围剿,整个教成血海炼狱,他本来中了毒倒在内堂,却是慕少游将重伤的沈千扬带到他面前,替他解毒,让他带沈千扬逃走。只是,当时他尚不知道,叛教的人就是慕少游。在那种qíng况之下,想起自己往昔对慕少游的针对苛责,忠心的严老爷子一时昏了头,便向慕少游许出报恩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