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慢悠悠地睁开眼,呵地笑了一声。随后,马车中,传出孩童稚嫩的哭嚎。
无敌于心不忍,把车停在道旁,抢出让柳叶刀划伤的苍术,点xué止住血,又扯了gān净的布料给他包扎,骂骂咧咧道:“啐,死王八,年幼时遭了罪,便要旁人也不好过!”
“研药时,你可曾想过,”无名掀帘对苍术道,“受了刀剑之伤,会是这般痛?医之为道,全在身考。连这个体察也无,待自己受伤了,才晓得慎而重之,谈何行医?”
“师父教训的是,”苍术抽抽搭搭,“二师叔,你别打搅我,我试药呢。”
无敌撸袖子:“来,试什么,在你二师叔身上试!”
“不一样的,二师叔你别添乱,”苍术抹了泪,坚定道,“只有以身受之,才能用药无误。”
“你听这王八乱讲,他是练过的,经得住折腾。往后要你试毒,你也试?”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也把苍术唬得不敢再啼哭,唯恐他两个一言不合,打成一团。
日复一日,所习药方越发艰深,苍术自知是在拿命折腾,越是不敢怠慢。
他在药王谷打牢了根基,天资又是极佳,让无名潜心调弄,不但进境神速,连xing子也稳重了许多。他对无名的敬畏之心,便也仰之弥高,不知不觉,模仿其言行举止。
无名和苍术的容貌本就有些相似,这般一个鼻孔出气,真和父子没两样了。
偏偏苍术还有些天真的模样,入夜歇在荒山野岭,围坐篝火烤野味,听无敌讲江湖中的趣事,无敌故意张牙舞爪吓他,他便大叫一声,扭头往无名怀中躲。
无名近来看这徒弟颇顺眼,也允许他亲近,抚一抚小脑袋,以示嘉奖。
苍术忽然一阵感动,坐在无名怀里,拉着无敌的手道:“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无名和无敌闻话,不由得对视一眼,这小药童,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
无敌笑道:“那你是喜欢你二师叔我多一些,还是喜欢你师父多一些?”
无名一声没言语,bī迫似地看着苍术,仿佛对此也很感兴趣。
苍术陷入了甜蜜的惶恐,咽了口唾沫,勉qiáng道:“两个都喜欢……”
待苍术回马车内歇息,严父慈母状的无名和无敌,坐在篝火旁,气氛登时僵凝了。
无敌瞟着无名,那一夜之后,无名便不再与他苟且,也丝毫未责怪他,更不曾故意冷落他,甚至,连往日的冷嘲热讽也没了,收放自如,若无其事,仿佛真的是寻常的同门兄弟。
他反倒有些不自在。无名不刺他几句,他便觉得隔着一层,憋着一股闷气,十分恼火。
无名借着火光瞻瞧舆图,此地离神调门已不远,取了坐骑,若不出意外,很快便能回阳朔。
他唯一担心的是,去金陵的途中,杀了蛊邪滕宝。按时日来算,云南蛊门门主滕蛇早已得知了此事,若是在神调门设伏,将庄少功掳去,庄少功即便xing命无虞,也定要吃些苦头。
但有三劫接应,加之夜烟岚也有人暗中摄护,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想至此处,无名抬起头,正撞见无敌的目光。
无敌赶紧收回目光,扭开头,抱手打量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无名又想,回阳朔之后,有许多变数亟待应对,匠门少主鲁琅,向少功jiāo代了多少内qíng?若是真相大白,江家的灭门之仇,庄少功会如何处置,又会如何作想?
平心而论,庄少功,在他心底的分量,远远胜过了无敌。
是庄少功造就了他,他之所以是他,不可撼动的根本,便是庄少功。
一切,从庄少功教他握筷的那刻,便注定了。那时,他心智未开,口不能言,举止和家畜无异,是庄少功告诉他,箸长七寸六分,暗合七qíng六yù,人与禽shòu之所以不同,可见一斑。
即便是入了庄家,主仆有别,不能再来往,庄少功也如同隔岸的火,始终散着暖人的微光,照着夜里孤魂野鬼似的他。他愿意护住这光,为之付出一切。但这不是断袖之谊。
也难怪,无敌会把庄少功挂在嘴边。无名沉静地思忖片刻,伸手向无敌脸上捉去。
无敌一愣,见无名欺身靠近,还把手探了过来,心道一声不好――
这王八,莫非还记得在峨眉山上说过的话,每日要亲他一次?
无名来得唐突,无敌一时自乱阵脚,不知如何应对。按理,他本该一把搡开无名,奈何心脉一阵狂跳,双手正抱在胸前,点了xué似地动弹不得,竟本能地一瑟缩,闭起了眼睛。
“你以为,我要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