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未料到无名如此光棍,急出了一身冷汗。无名又道:“我娘在天无灵。”
庄忌雄打心底生出一股怒气来,忍不住骂道:“畜生!”
无名唇角dàng起一片笑影:“我是畜生,是一条狗,爹你讲一讲,也让主母听一听,你和我娘,当初在穆府,是如何私通,造出了我这个畜生?”
庄忌雄本已怒极,却不知为何,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冷静地道:“为何要说的这般难听?你娘是苦命的女子,身不由己,和穆将军没有夫妻qíng分。你还是年纪太小,所谓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只是话本里的风月。是人就会犯错。便是三从四德的妇人,从生到死,守着一个男子,殉了节,也未必是痴qíng。若妇人有男子的财势,也定会挑如意郎君,世间哪有如意的?有一个如意,就有更如意的。可妇人不如男子有财势,不安于现状,想挑一个如意郎君,就会遭男子打压,落得如此不幸。”
俞氏也叹了一声,缓和神色,柔声劝无名道:“你爹并非薄qíng之人,当年,他教你娘吟诗作画,两人同病相怜,不胜酒力,结成露水姻缘。你爹想带她逃离穆府,她却知晓你爹有妻室,不愿相随。你爹誓要来接她,她却要和你爹相忘于江湖。你爹自是不容她胡闹,回庄家向我坦白了此事,怕老家主不答应,商量了一阵,好容易派人去打听,可这一来一往,山长水远,已耽误了一年有余,只打听得你娘殁了,却不知有你。”
庄忌雄忽地又气恼起来:“你和他讲这些,他只往不堪处想,如何听得懂!”
俞氏垂泪道:“我只以为这十余年来,把他带在身边,弥补了些许,也化解了他的怨气,岂料我两个糊涂人,把江家孩子错认作他,弥补再多也是白费了心思。如今我二人就要死了,他却还要走下去,若不说清,难道就坐视他像我大哥一般,堕入邪道?”
无名轻哂一声:“我年纪是太小,不能体会你们这些中年人的龌龊心思,听庄少功讲,你二人琴瑟和谐,当爹的从不惹当娘的落泪,如今一看,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俞氏揩尽泪痕,低声道:“我这些泪,是让你惹下来的,却非阿佚未说中。”
无名道:“蛊门敢和我作对,将我引至云南,恐怕是你的授意罢?”
俞氏承认道:“前些时日,你和阿佚往金陵去时,挑了神调门,又杀了蛊门门主滕蛇的侄儿。我二哥玉有思,是滕蛇的丈夫,想必你已得知了。他和滕蛇来家里向我问缘由,恰逢我有了身孕。我知晓你待阿佚极好,可我怕你过于维护他,杀了我肚中这个孩子。你也知道,你一向傲散不拘小节,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大好。非但外人害怕,家里人除了你那几个弟妹,也没有一个不怕。我和我二哥讲了这个隐忧,确是对你动了杀心,才定计引你去云南,可我从未想过伤害阿佚,曾派人去云南接他,料想让你拦住了。”
庄忌雄扶住俞氏,对无名道:“莲妹不知你是我的骨ròu,有心铲除你,也是你自己不认我这个父亲,隐姓埋名做了病劫。你看哪一任病劫,像你这般无法无天?对主人家倨傲无礼,却在江湖中惹是生非,连朝廷你也敢招惹。我看你也不在乎阿佚的安危。若非你有些本事和运气,只怕早已粉身碎骨,还能坐在此处,和我夫妻二人讲话?”
无名听庄忌雄如此训斥自己,反倒是悄无声息地笑了,他站起身来,站直了身躯,定定地打量庄忌雄和俞氏,良久,欠身施一礼:“主人主母教训的是,属下死不足惜,但愿主人和主母,对少主的关怀,是出自真心,发自肺腑。毕竟,一力为二位说qíng,愿为二位养老送终的,是少主。少主感念二位待他如亲骨ròu,放下了灭门之仇。属下还有什么放不下?若有一日,二位不能再让少主感受到父母般的温qíng,那就如同此物――”
说至此处,他将手一拂,桌椅刹那dàng作齑粉,这一股齑粉如蛇拧动蹿走,随他以内力引导,扑至庄忌雄和俞氏的面门处,张开蛇头龇出獠牙,便似泥雕般止住了。
庄忌雄惊得不明所以,只护住俞氏,俞氏却失声叫道:“九如神功?”
无名把手一收,狰狞的蛇形跌落在地,散作一团木灰。
俞氏眼中又流露出奇异的光彩:“你……你练成了……此功失传已久……我还以为……此生无缘得见……教主……”一语未尽,她咬唇捂住小腹,额头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