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定定地望向无名,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无名,你不是孤身作战,我也不是。我不想害你,也不想误会你,请你别再骗我。”
第15章 出自淤泥
庄少功一行人,在浯溪渡口耽搁了三日。
这三日,庄少功做了很多事――
第一日,遣死劫无敌,一力帮衬神调门,肃清蛊邪乩邪余党。
无敌之前栽了跟斗,落在无名手中,吃了哑巴亏,此时犹如猛虎出笼,得了少主的令,“不许打死人”,逮住不服的,提拳就将人打得生不如死。遇见跪求一死的,还语重心长地道:“想死?少主说了,蝼蚁尚且贪生,杀人不好。”
蛊邪余党里有一位,称蛊门门主定会为蛊邪报仇。无敌听了,一把擢住他的脑袋,将他捶进墙壁里。唬得庄少功急赤白脸:“教你不要杀人,怎地不听?”
无敌自有一番道理:“少主怕是看错了,属下杀的这个不是人,是禽shòu。”
第二日,庄少功召集神调门众弟子,开坛讲义,作诱善之劝。
神调门弟子听得哈欠连天,不知所云,奈何无敌煞星似地掠阵,也只有打起jīng神喝彩。又在庄少功的鼓舞下,振臂高呼,齐齐喊了一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最后一日,天气和煦,庄少功打算去摩崖上拓颜真卿所刻的文章。无名对此毫不感兴趣,只管蒙头睡大觉,他只好与无敌结伴去了。
无名又睡了小半日,略一运功,自觉元气稍济,终于钻出被窝,舀水沐浴。完事,解开无敌的行囊,取一条gān净的亵裤换上,披了外衣,掇一把藤摇椅,憩坐在曲廊处晒太阳。
这环绕吊脚楼的曲廊,朝着波光粼粼的碧水,四下无人,甚是清静。
他以手枕头,伸直双腿,将赤呈的两只脚搭在栏杆的雕花处,任凭熏风窜进衣袍,掀开半敞的衣襟,拂去未gān的水珠。正当惬意之时,眯起眼睛要打个盹儿,就听见一名少女轻声道:“庄公子在么?”
无名慢悠悠地扭头望去,是一名梳垂鬟的少女,听庄少功讲,这少女叫做蓝湘钰,是庄少功的义妹,便不以为意,把头一摇。
蓝湘钰又问:“不知庄公子去哪里了?”
无名一指远处的山。
“原来是游玩去了,”蓝湘钰好奇道,“少侠,你好些了么,怎不去散散心?”
无名不再作答,静静地欣赏远山近水,藤摇椅一摇一摇,神qíng似有些寂寥。
蓝湘钰自幼住在苗家,于男女之防不甚上心,见这少年郎形影相吊,生了亲近之意,便跑去泡了两碗虫茶,端了一盘瓜果,放在小桌上,又自己拎了竹凳来坐。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蓝湘钰剥了一碟龙眼,把予无名吃。
他俩一般的年纪,俱是眉目清秀,无名又不似庄少功那般身世显赫,在蓝湘钰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比起和庄少功相处,倒是轻松许多,不由得出声道:“我真是羡慕你。”
无名仰在藤摇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病容,微微偏过头,斜了她一眼。
“庄公子是好人,非但救了我们这些哭灵,还将珍珠送给马明王,做个人qíng照顾我们。那些珍珠乃稀世之宝,怕是送给夜盟主的千金的?我本想托他说项,在神调门内给哭灵留一席之地,没想到他将我认作义妹。我若是身家清白的女子,以身相许,追随左右也无妨了,可惜……”
蓝湘钰说着说着,苦笑一声:“可惜命不好,遇见那杀千刀的蛊邪,我这一辈子已经毁了。”
无名好似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把脚一收,稳住滕摇椅。
蓝湘钰又道:“这世上总有好命的女子,夜家千金生来便有武功盖世的父亲疼爱,不论她相貌如何,才qíng如何,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天下才俊都要去任她挑选。我若是她,一定挑庄公子为夫婿,可惜我不是。我没钱没势,不清不白,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男子真心相待。”
“你这女人,”无名端起碗,chuī开茶雾,啜饮一口,“不gān不净,就像一摊淤泥。”
蓝湘钰说到伤心处,本想向这孤寂的少年郎寻求安慰,岂料无名恶言相向。她心中一寒,恍然想起那夜里,无名原本是想杀了哭灵。她这才醒悟过来,这少年郎不近人qíng,瞧不起她。
“……不错,我就是不gān不净的淤泥。这并非我所愿,命该如此,就合该让人笑话么。”
无名道:“莲花与蚊蝇皆出自淤泥。前者出而不染,后者却嘤嘤嗡嗡,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