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竖起一指,已封住他的唇,噤声,意味再明显不过。
庄少功终于明白了,这是嫌他聒噪。掩面出了小屏门,在船尾踉跄几步。
那指尖的触感,犹在唇畔dàng漾。
君子坦dàngdàng,庄少功qiáng自镇定,心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
不知是在何处看过,一古人做发财梦,偶得藏宝图,按图搜遍天下山川河流。最终,却发现宝藏埋在自家树下。
自己千里迢迢,去金陵参加比武招亲,岂非和古人一样,舍近求远?
然而,qíng不知所起,乍起之时,qíng便怯了,qíng还有些污秽不堪。
无敌旁观片刻,扶住胡思乱想的庄少功:“少主,夜里风凉,来,喝碗鱼汤暖暖。”
庄少功魂不守舍,随无敌用罢晚饭,无边夜色已降下。
没有一丝星斗微光,何处是天,何处是水,混沌地分不清。后舱的睡铺让无名占去练功,两人只好去中舱歇息。为这个傻不愣登的少主铺好被褥,无敌方才掇条长凳,在一旁和衣而卧。
没来由地,庄少功有了与亡故的车夫马大哥相处的亲切感。辗转反侧,便唤道:“无敌。”
“嗯?”无敌翻个身,侧卧支头看着他,沉稳地应道,“少主睡不着?”
庄少功不知从何说起:“……我心里有杂念。”
无敌道:“做人哪能没有杂念,少主也别太苛刻自己。”
“我在想,两个人素未平生,仅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qíng投意合,结为连理?”
无敌没料到有此一问:“少主是在想,夜盟主的女公子?”
庄少功拽起被褥,掩住半张脸,默默点头。
无敌又想,这少主真是呆,四下里一片黑暗,若非自己耳力好,怎知他在那厢点头?
略略思索,煞有介事地:“既然素未平生,又怎知不能qíng投意合,莫非,少主已有意中人?”
庄少功如同中了一箭,艰难地道:“这……的确……也说不上……”
“哦?哪家女子这么好福气?”明白少主动了qíng,想要倾诉,无敌便随意调侃一句。
本是无意之举,庄少功却着实有些惊惶。
“并非如此!我和他,只是我起了暗昧的念头。决心放下,却又做不到。”
无敌等了片刻,没听见下文,笑道:“若是无心在,定能为少主解惑。属下粗人一个,遇见心头好,qiáng取豪夺,撒泼耍横,也定要弄到手。说起来,以前,属下喜欢过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半途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属下本可以威胁她,甚至杀了她,但没有。少主你猜为何?”
庄少功听得心惊ròu跳:“这,君子成人之美,可见,无敌你的心地是善良的。”
“哈,少主猜错了。属下之所以不计较,只因没那么喜欢她,才懒得费那个劲!”
“……不懂。”
无敌别有用心地笑了一声:“属下说起这个,只是料想,少主对那意中人,也并非喜欢得要命。因此一受挫,便瞻前顾后的,有退缩的念头。这一点,属下倒是很佩服大哥。”
“无名?”
“正是,少主别看他是个懒骨头,认定了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有时候,属下在想,世上怎会有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后来想想,这人么,各式各样的都有,qíng投意合才能相爱,这qíng投意合罢,说起来玄乎,其实也很简单,指的是同一类人。待少主遇见这同一类人,料想也会奋不顾身的。到那时,就像着了魔,一切水到渠成,就不会有许多杂念了。”
无敌说得粗浅笃定,庄少功听得将信将疑,不免有一丝惭愧――
自己空有一肚子诗书,却处处受制于诗书,连qíng投意合都不懂了。这大抵是阅历太少的缘故。书中有云,士有学,行为本。因得了些新的体悟,又暗觉与无敌相处融洽,心思渐渐多云转晴。
一日晨起,老艄公抱腿坐在船头。几个年轻艄公围成一团,七嘴八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庄少功见状,凑上前问道:“船家,这是怎了?”
一名年轻艄公皱眉道:“我这阿爷年纪大了末,行动不便,劝他休息,偏不听。”
“放屁,”老艄公红光满面,chuī胡子瞪眼,“我身体好得很,想当年,皇帝南巡,龙船在长江滩头搁浅,召集壮士作纤夫,是我领头拉了一夜的船。连皇帝都对我翘起大拇指。”
“阿爷就chuī罢,皇帝身边多得是高手,龙船搁浅,也还有地方官兵,轮得到阿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