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没见识,官兵懂个屁的水xing,你阿爷我年轻时,可是漕运道上有名的翻江小白龙,想当年,盐帮那伙贼人……”
年轻艄公急急地咳了一声:“阿爷,当着庄公子的面,就不要胡言乱语了。”
庄少功暗觉这一老一少亲切可爱,不疑有他,蹲下身道:“阿伯气血充盈,确是宝刀未老。这行动不便,怕是另有根由。能让在下瞧一瞧么?”
“还是庄公子有见地。”老艄公得意地剜了年轻艄公一眼,伸手撸起裤腿。
庄少功凝目看去,只见老艄公膝头紫胀,双腿难以伸直。心里有了计较:“《素问》云,筋骨qiáng直,皆属于湿。阿伯cao持舟楫,曾在滩头拉纤,或许是湿邪入骨所致。”
望闻问切一番,便回后舱,去请无名诊治。
奈何无名午时才起,此时直挺在睡铺上,一副人畜无害毫无防备的模样。
细意观瞧,这少年郎沉疴未愈,面白如纸。庄少功知道烦扰也无用,径自取了无名的行囊,在药瓶针筒间翻找。想用银针刺激xué道的法子,来治老艄公的湿邪之症。
忽地翻见一个小泥偶,拿起来看,竟是彩绘小童,外形破损坑洼,墨色却鲜亮如新。
庄少功不禁莞尔,口口声声不愿为人,无名却带着民间小玩意,可见童心未泯。
泥偶底部,印着章纹:“宝墨斋”。
还有一行稚嫩的小字:“见墨如面,江晓风。”
见墨如面?庄少功寻思着这行小字。江晓风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冷不丁地,一只手横过来,夺走了泥偶――
他惊得转过头去,正撞见身着亵衣少年郎。近在咫尺,鼻息jiāo融。
“……”
“……”
破天荒,头一回,无名在午时之前,离开了chuáng榻。
庄少功好似见了鬼,后退一步,庶几带翻了桌凳。
无名却面不改色,将泥偶放入行囊中,又提起行囊,一股脑扔在了chuáng尾。
压根儿没瞧见这个翻箱倒柜做贼的庄家少主。
庄少功连忙解释:“艄公阿伯患了风湿,恐怕会耽误行程,我想以针灸之法,略尽绵力。”
无名听罢,又慢腾腾地打开包袱,取了裹针的布袋,把予他。
“多谢。”他点着头,满心尴尬,急急地去取,无名却不肯松手。
怔怔地僵持了片刻,无名咳了一声,语调微扬:“你会用?”
庄少功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去,从眉梢看进眼底,一派清澄,不是山雨yù来的模样。
又觉与无名相较,自己对医术的见解十分微末,讪讪地把头一摇:“不太会。”
无名不再出声,望向洗脸盆。庄少功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要为老艄公治病,不敢怠慢,打水来替他洗漱。趁气氛甚好,又问了一句:“江晓风……是谁?”
无名穿衣的动作顿了顿,睐他一眼,若有所思:“我。”
庄少功大喜,万没料到,无名会有告知真名的一日。
遂觉铁杵磨成针,功夫不负有心人,彼此是真正的亲近了许多。
“那我以后,就叫你江兄,可好?”
“……”无名的神qíng,添了一丝丝古怪。
“是有些疏远,”庄少功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立即改口,“那么,晓风?”
“又俗又傻。”
庄少功不肯放过这一茬:“这我可不敢苟同。古诗云,‘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意境凄冷了些,但也不落俗套。何况是父母所取,怎能轻弃?”
无名不近人qíng:“我只是一件兵器。”不容再分辩,系好袍带,闪身,已消失在小屏门外。
第18章 贾剑试郎
庄少功夜里与无敌同住中舱,谈天说地。
白昼在后舱,捧着书卷,呆看无名练功,默想,既然无名名为江晓风,为何又要叫做无名?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待无名连完功,请教针灸的xué位,与老艄公治那风湿之症。
有些xué位,他拿捏不准。无名擢一枝gān净的láng毫笔,隔着衣襟,一寸一寸指点圈画。
无敌看见了,不甘落后,也来向他这少主大献殷勤,不顾他是否qíng愿,将他捞走。
自出门以来,难得岁月无惊。惟愿这水路没有尽头,辰光却如行舟飞逝。
不日,到了金陵。
船由水西门入城,一壁绿柳一壁粉墙,姹紫嫣红波影逶迤,帝王洲无限气派。
无敌将伪造的过所把予官兵,顺手塞了包细软,一路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