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这话不由一笑。
“这倒是真真令人想不到,在臣心中,霍大人也是行事保守之人啊。”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有时还像孩子一样。”魏光澈见我笑了眉间也宽松起来。
“是。”
“你还未告诉朕,到底是如何安排徐山的。”
“陛下手握天下,难道已经容不得出现惊喜了吗?”
他摇摇头。
“身为君王,惊字后面往往跟不得那个喜字。”他叹息一声,“凌风,仁者不惧,而朕的惧怕正是来自于自身的不仁,可朕若是仁慈,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臣知道,”我忽然可以坦然直视他的双眼,“臣确实曾因为陛下的不仁而心生不满,但臣却从未期待过陛下有何改变,或者说,在臣初识得陛下之时,陛下就是如此的冷静和自信,也许臣会被陛下吸引,正因为陛下是拥有与自己地位相匹配能力的qiáng者。臣幼时常恨自己受制于人,但臣现在已经不恨了,因为世人于这红尘之中谁不是身不由己,臣自然不能免俗。可若cao控臣的人是陛下,至少臣可以坦然接受。”
我哑了喉咙,明知现下多说无益,却还是继续道:
“陛下曾说过,若臣想逃离,一定会杀了臣。臣曾经疑惑过,但此番经历了生死,臣却深深感到这是陛下能给与臣最真实的承诺,纵然君王的真心难求,但有了陛下的这句承诺,臣就可以相信那些与陛下一起的时光并非虚无。
陛下,臣幼时曾经在庙中着人算命,据说臣并非长命之相,臣本不信那些虚妄之言,今日却想说一句,若臣早逝,希望陛下不要忘记臣,真要有那忘川河,臣在未等到陛下之前绝不会一个人先渡,可真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会不会忘记曾经的诺言从臣的身边走过而不侧目呢……”
我的话还未说完,魏光澈已经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他本是气质高华容色清隽之人,此刻墨色眼眸中却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光与热,仿佛即将燃烧殆尽前的那一缕异样的火苗,有着病态的执念。
“不许再说这种话,朕是天子,只要朕不愿意,就算是老天也休想收走朕的命,你也一样,朕的福泽一定可以保护你百鬼不侵,你记住了,你若死,那一定是死于朕手,朕若杀了你,那朕就一定会设法忘记你,你不想被遗忘,就一定要活下去,不是为了朕,是为了你自己。”
他抱住我,在我耳边坚定的说。
“你是卫凌风,烁华傲世,濯光于尘,所以永远不要将你的命运jiāo托给别人,也不要轻易的屈服于朕。”
他能说出这种话,也不枉我这一生了,心里那块大石头慢慢落地,我推开他:
“陛下,您该更衣了,莫让中原使者久等。”
方凯齐的马车到达约定的酒肆楼下时,我和魏光澈的所乘马车也正好到达了。方凯齐固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魏光澈,但还是一眼就判断出我们的来历。
“王大人果然守时。”他毫不迟疑的对魏光澈先行了平礼。
“方大人眼光甚是毒辣,一眼就能认出下官。”魏光澈温言道,他穿了一件浅黛色长衫,袖口绣了几朵银色石爪莲。
“大人气质如同蟾宫玉桂般清雅,方某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眼光。”
两人在正门如此客套了半响,方凯齐不由道:
“王大人若站得累了,不妨大家进去再慢慢谈起。”
“是我糊涂了,方大人远道而来,先请。”
方凯齐也不推辞,迈步先行,我穿着寻常侍卫的衣服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可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是慢了脚步。
“王大人果然是朝中重臣,手下的侍卫竟然有如此风华。”
“方大人谬赞了,素闻中原人才济济,多的是容才兼备之人,王某此番不过是带了几个清秀少年,不足为道。”
方凯齐对这种说法一笑置之,但毕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两层的酒家早已被层层保护起来。魏光澈和方凯齐在二楼坐下后就开始声音不大的jiāo谈起来。我站在被屏风隔离的外层,他们的话并不能听得很清楚。一盘盘佳肴美酒流水似的送入,灯影打在屏风上,人的影子也清楚的映在了上面。
其实方凯齐的身型和魏光澈是有几分相像的,两人均是高大偏瘦的体形,只是方凯齐的周身气派相比较之下只能用“谦谦公子”四个字形容了。不过若在光线不明的夜晚,陌生人怕一时之间也会错认背影。
酒过三旬,有收拾了空酒壶出来的小厮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默不做声的一晃身进了屏风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