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是青楼里的探子,越是长袖善舞嫌疑越大,毕竟有了名气才能接触到更多京城里有身份名望的人。如此说来,莲珊确实脱不了嫌疑,仁渊的顾虑很有道理。
可我却不信那人会是莲珊。
“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样相信此事与莲珊无关。”仁渊看出了我的想法,“可是凌风,由死到生走了一遭,我不愿再给任何事qíng轻易下结论,就算不是莲珊,她肯定也接触过那人,什么时候走露了消息恐怕都是不自知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种时候离她远点,对她也是好事。”
“说不定我不就该回京,这样于顾玉晴也是好事一桩。”我苦笑。
“你若真这么想,当初就该顶住压力无论如何也不娶她,如今她已是你的妻,自然是休戚相关的,你不好,她也不会好过。”
“何曾有压力,一时赌气罢了。”我直白道。
“一个样,我倒觉得你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叛离经道固然能活出新路子,可未免太疯狂了,有顾玉晴在后面扯着你,也免得……”
他忽然住了口,半响才说:
“总觉得你如今就像山林里的晨曦一样,待太阳高升也就散于无形了。”
“你那些鬼魅趣志气看得太多了些。”我刚驳他一句,忽然就控制不住猛然咳嗽起来,半响才生生压了下去,喉咙里有淡淡的腥甜。抬头一看,仁渊定定的看着我,面色苍白如纸。
我不忍见他这样,只得寻些宽慰话来。
“回京后我自会好好调养……你放心,皇上既然知道我给自己下了盅,就不会再如此放任下去。”
“当初就不该帮你瞒下这事。”他似入了魔障一般,“是不是我以为的好,到头来还是误了你。”
我从未见过仁渊如此模样,忙推他道:
“与你何gān,我自己种下的因如今也是食其果罢了。”
他却只是看着我,目光沉沉,半响一推碗碟站了起来。
“如今既然见到了,彼此也好放心些,我们就此别过吧。”
我一愣,想想他也是急着赶往燮城的,若不是为我大概片刻也不会在此耽搁,随即颔首。
“也好,战乱刚平,你一路小心些。”
转脸仁渊已又是谈笑晏晏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事已半点不留心上。
“这个固然,等事qíng稍定我自会返京寻你,只是怕赶不上你儿子的满月酒了。”
我不yù再聊起这个话题。
“平安无事就好,那个赫连肆星不是好对付的,我几次差点载在他手上,对他你留多少个后招都不为过。与这种奇人jiāo锋,无论文斗武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怎么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他笑笑,“在中原的时候东袁王与我聊过他,说他‘煌煌如炬,冉冉若曦’,你不说我也会对他用一百二十个心的。”
“如此最好。”我点点头。
仁渊从窗口往下一看。
“你的马车已经修缮好了,这就启程吧,赵玉熏恐怕还盯着你,你不说原因自有你的道理,只是别着了他的道。好在他已被我伤了元气,再要养jīng蓄锐怕也拖得到你回京了,快些走吧。”
我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聊了这半天感觉还是漏了不少没jiāo代,可仁渊一脸自有主意的表qíng,反倒令我觉得自己过于矫qíng了,于是只扯开嘴对他一派轻松的笑,起身下了楼。
待坐上了马车,车轮一动的时候我忍不住掀开帘子往那酒楼窗口看去。出乎意料,仁渊还站在那里目视着我的马车,四目相对之时他似乎身子微颤,从窗口离开了。
“侯爷,您身子感觉如何?”言良在旁关心道。
“我要休息一会儿。”
“是。”
闭上眼睛,仁渊注视我马车的眼神又浮现于脑海,他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可他原本打算对我说的是什么呢?
是时间让我看不懂他了,还是原本我就不了解他?
如此碌碌十几日,我终于回到了京城。进城门的那一刻,我想起自己离开这里时那凄然的心境,忽然觉得萧瑟而无趣。这世间之事岂会如心所想的,人这一生,或惊奇,或残酷,总没有个平稳,我哪怕狠心无qíng也绝不了自己的心机,幼时的苦楚因他人而起,那如今的呢?如今所受的苦自是我难忍又不能弃的,既然仍有所求,就必得经历求不得,众生所受苦难或许大同小异,可我只能痛我所痛,感我所感,这样的我,也不过是个眼界有限庸俗至极的凡夫俗子,又有何资格指责他人所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