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横缰揽辔,站在百官前头,微眯著双眼,目光牢牢锁在司马冲身上。他身旁的郭璞便笑了笑,附耳过去:“三世子好风仪。”
王敦朗笑一声,忽地将手中长鞭一甩,他胯下的枣红马便如离弦之箭,擦著司马睿的马头,急窜了出去。
司马睿受此一惊,险些从马上栽下,幸而被司马绍一把扶住。百官莫不变色,可谁都不敢吭声,连王导也只是蹙紧了双眉,望著堂哥绝尘而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司马睿好不容易抓紧了缰绳,颤著声qiáng笑道:“王将军好快的马。我们……也速速跟上吧。”这话说出了口,又自觉气短,额上涔涔地出了一层汗,终究还是咽下了气,扬起鞭来,带著百官赶向了围场。
司马冲从来就不喜欢捕猎,见王敦如此跋扈,对於此次围猎更是兴致全无。他心里发烦,便懒得催马,渐渐拉在了众人的後头,司马绍回头看他,他便淡笑著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虽然自幼亲厚,但是王府森严,妃子之间、兄弟之间,是非极多,在人前他们不得不避讳一些,仅能以眉目示意,时间长了,只消一眼,便能心意相通。
司马绍看他这个样子,知道弟弟是不肯跟来了,司马睿又病著,他不可能撇下不管,虽然万般地不愿,却也只得护著父亲往前去了。
眼看众人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处,司马冲gān脆放松了缰绳,任马儿自己游走,阳光斑斑驳驳地落了他一身,耳畔和风细细,鸟声如歌,他不禁想:若是绍就在他身边,若是这里只有他、只有绍,那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司马冲的心都跟著揪了起来。
“有人猎到鹿了。”身後的灌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王敦催马绕到他跟前:“我猜是你的大哥。三世子,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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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冲蓦然见他,下意识地勒马,手收得急了,那马险些惊起。王敦俯身抓住辔头,“吁”了一声,那马便似认得他一般,顿时低伏下来。
“马是最识人的,”王敦笑了笑,“它知道你骑不骑得住它。三世子,你的马可不听你的话呢。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得骑马的。”他的手从辔头上移开,突然按向司马冲胯间:“你真该被人骑。”
司马冲万万料不到他竟敢这样,惊怒之下差点滚落马背,王敦一把抓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司马裒都死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要不听我的,早晚也是一条死路!”
王敦臂力之大,根本不是司马冲反抗得了的,眼看他就要被王敦扯过去了,司马冲急中生智,挥拳往王敦那匹马的眼睛砸去,那马吃痛,嘶叫著直立而起,王敦虽然身经百战,也几乎被掀翻。
司马冲趁著这个机会,催马急遁,王敦在後头紧追不舍,两人一气狂奔,也不知跑出多远。司马冲听到前头的林子里人声马嘶一片喧嚷,树木的fèng隙间已看得到人影绰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暗想这王敦胆子再大,也不至於当著众人追截自己,谁知这一松懈,王敦的马竟赶了上来,几乎与他并驾齐驱。
“你反了吗?!”司马冲厉喝,他声音放得极大,林子里的人定然听见了。
“反?”王敦冷笑,他压低了声音:“你以为这天下真姓司马?”
这时,已有官员循声找了过来,见王敦与司马冲这个架势,却逡巡著不敢上前。
王敦斜睨著那些人,凑近司马冲耳边,声音极低,语气却极狠:“慢慢你就会懂,许多事qíng,由不得你。你若乖巧些,往後的日子自然好过,若是不识时务,我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别说是你了,便是司马绍,我若真要他的命,他便活不到明日!”说罢,他驾著枣红马,气昂昂地朝官员们走去,那些官员立刻自动分到两边,替他留出一条通途。
司马冲望著王敦的背影,渐渐抿紧了嘴唇,突然,他取出褡裢里的弓箭,官员们还来不及惊呼,一支羽箭已挟著万钧之势朝王敦直扑而去!
王敦听到风声不对,俯身急躲,那箭紧紧贴著他的头盔擦了过去,she断了盔上的红缨!与此同时,他也从马上载下,滚倒在地上。
众人这才惊叫出来,林中的司马睿闻声而至,见这光景,脸都白了,一边命人去扶王敦,一边指住司马冲怒喝:“你在做什麽?!”
司马冲扔掉弓箭,翻身下马,掸了掸衣摆,从从容容跪倒在父亲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