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18)

2017-01-11 朱雀恨

  林间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吭上一声,仿佛一旦说话,便会将雷霆之怒引向自己。

  “三弟,”司马绍突然跳下了马,走到司马冲身边:“你这箭法还要出来丢人吗?she猎不成,险些伤了王将军。还不快跟将军赔礼?”见他僵著脖子不动,便把手搁在他肩上,低低地唤:“三弟。”

  群臣见事有转机,也纷纷活络起来。

  “王将军吉人天相,幸无大碍。”

  “三世子骑she是差一些,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司马睿这才缓过口气,手却还是抖得厉害,硬著头皮朝王敦望去,眼中满是哀恳。王敦这时已坐回了马上,他没了头盔,威风却丝毫不减,两只眼睛只管盯著司马冲,看都不看司马睿一眼。

  “三弟。”司马绍的声音有些急了。

  司马冲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父亲、周围的官员,最後将视线投向了神色yīn鸷的王敦。

  “王将军,”他朝著王敦拜伏下去,睫毛低垂,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目光一直停伫在哥哥脚上:“司马冲冒犯了,还请将军恕罪。”

  14

  这年的围猎便以司马冲这一拜告终。王敦虽然没有再发难,司马睿回到宫里,却还是大病一场。

  太医王雪坤是傍晚被宣进的宫,才到寝宫门前,便听里头“哗啦啦”一阵乱响,仿佛摔了什麽东西。

  待进到殿内,只见两个宫女跪在司马睿榻前,噤若寒蝉地收拾了地下的瓷片,匆匆去了。司马睿歪在枕上,脸色煞白,满脸虚汗,手和嘴唇都在打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司马绍、司马冲双双跪在他跟前,两人身上穿的仍是早上那身衣裳,显然从围场一回来,就在这里跪著了。

  王雪坤见此qíng形,连忙五体投地,拜倒通禀。司马睿却像是昏死过去了,没有一点回应,倒是司马绍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免去虚礼,诊脉要紧。王雪坤这次膝行著爬到司马睿榻前,挽起袖管,去帮他切脉。哪知指头还没搭上他的手腕,司马睿却从chuáng上弹了起来,哑著嗓子怒骂:“滚出去!”

  王雪坤吓得就要谢罪,司马睿却又跌回了chuáng上,人已经不怎麽清醒了,口中却还喃喃不已:“一个莽撞冒失,一个自作聪明。私底下龌龊也就罢了,还要在那麽多人跟前现眼……你们以为天下人都是瞎的?别人看不出来,我会看不出来吗?……你们……你们……”他垂在chuáng沿的手抖个不住,食指伸得僵直,不知想要指谁:“你一夜起池台,挑的是什麽日子?……我三番两次替你议婚,你一拖再拖,为的又是什麽?……你以为我不立你为储,当真是为了你的相貌?!……”

  王雪坤听到这里,虽然不甚明白,也猜到最後这两句,定是在骂司马绍了。他一个官小职卑的太医,突然撞见了皇帝的家务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低了个头,恨不能缩进地fèng里去。

  这样一来,目光便扫到地上的一双手,王雪坤看那衣袖的颜色,知道是司马冲的,只见那双手撑在地下,莹白的指头死死地抠著坚硬的青砖,因为太过用力,筋脉都从白皙的皮肤底下凸现了出来,司马睿骂一句,那只手便多用一分力,到了最後,指尖都磨破了,殷红的鲜血从裂开的指甲fèng里慢慢渗出。

  王雪坤看得触目惊心,却听司马睿一阵急喘:“下作至此,还活著gān嘛?!”接著又像是抓了什麽东西扔出,只听“叮”地一声,那东西摔到地上,王雪坤偷眼瞥去,只见是一个寿山石的镇纸,一角已经沾到了血,又有血点子“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下。

  王雪坤到底是医生,本能地抬眼,但见司马绍标枪一般跪在那里,额角已是一片鲜红,血水还在不断外涌,面色惨白,脸上却没有一丝表qíng。倒是司马冲当下便哭了出来,整个人伏在地上,不住地用头撞地。

  再看榻上的司马睿,面如金纸,已然气厥。王雪坤再也顾不得别的,忙去掐他的人中,又以金针刺xué,忙碌了半天,司马睿才缓过口气,微微地睁开了双眼。

  这时外面已经变了天,闷雷滚过,呼呼的风声便挟著雨点砸落下来。司马睿仿佛也听到了,嘴唇掀动,王雪坤凑近去听,才知道他在说:“绍,跪到院子里去。”王雪坤百般为难,却也不得不把话传给司马绍。司马绍朝父亲深深一拜,膝行著向外挪去,司马冲刚要跟上。王雪坤却叫住了他:“三世子,皇上叫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