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21)

2017-01-11 朱雀恨

  言艺虽然跟了司马冲多年,却不通声律,也不晓得他chuī的是什麽曲子,只觉得这个调子闻所未闻,听了一会儿,脊背上一阵阵发冷,竟是剜心挖肺般难受。他顺著那门板渐渐滑坐在地上,老泪一滴滴垂在衣襟上,半晌终於掩住了耳朵,再也听不下去了。

  司马冲在吴兴一住就是大半年,眼见著枝头的花儿落了,结成了果,到了後来,果子都落完了,天气一日寒似一日,冬天都快来了,他也没有回建康的意思。言艺知道今年的除夕,只有他们俩了,便早早备足了年货,又重金请了名厨,拿捏著司马冲的喜好,置下了一桌子家宴。

  到了年三十夜,主仆二人临窗而坐,对酌赏雪,倒也别致,却听远处花pào声声,司马冲捏著那酒盏,唇边漾起一丝浅笑。到了吴兴之後,言艺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笑颜,便问:“这酒不错吧?”

  司马冲宛如被人从梦里惊醒,微微一愕,笑容也从唇边褪去:“嗯,这酒不错。”他转了转酒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小时候,他偷偷在後花园里,为我放过花pào。後来被父皇知道,狠狠罚了一通……”

  言艺见司马冲蹙紧了眉峰,眼睛里却映著酒色,qíng思潋潋,不禁暗叹了一声,他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冲人在吴兴,那颗心只怕已飞回了建康的深宫,只是他想的那个人,可也记著他麽?

  正无语间,却听外头有人叩门。司马冲在吴兴深居简出,从不跟人来往,这年三十夜的,会是谁来呢?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司马冲手里一滑,酒盏跌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17

  言艺见酒盏打了,便要去收拾,司马冲摇摇头,一双眼睛紧盯著门板。言艺懂他的意思,便去开门,门栓刚抽掉,外头的人已挟著风雪扑了进来,整个人伏在言艺身上,嘴里还在醉醺醺地大呼小叫:“司马冲,你叫我好找!”

  司马冲听到那声音,目光一黯,神qíng却轻松了起来:“郭璞?你怎麽会来?”

  “三世子,新chūn大吉。”不等郭璞开口,门外跟进个极秀丽的童仆,未语先笑,正是那四儿,他一边帮著言艺扶住了郭璞,一边道:“我家老爷昨日起了一卦,卜到您在东方,当时就拽著我上了车,说是一直往东,见门首植著三株白梅的人家便问,定然找得到您。”

  郭璞被他们扶到桌边,冲著司马冲嘿嘿一乐:“如何?果然被我找到了。你好啊,怎麽突然就跑得没影了?石婕妤只当你被司马绍害死了呢。”

  司马冲听到他提到哥哥,睫毛一垂:“你不是什麽都能算麽?问我做什麽。”

  郭璞听了哈哈大笑,他路上已经喝过酒了,此时招呼四儿、言艺四人聚了一桌,继续推杯换盏。到了後半宵,郭璞越喝越显jīng神,可四儿到底年幼,言艺又上了岁数,两人渐渐支撑不住,司马冲便放他们去睡了。

  此时外头落雪沙沙,屋里灯花低垂,“啪”地一声爆开了,司马冲拔下簪子,挑著那灯花淡淡地问:“你到底怎麽寻过来的?”

  郭璞对著酒盏并不看他:“你不知道我卦术独步天下吗?”

  “这话还是留给旁人吧。”

  “哈哈,瞒不过你。”郭璞点头,“我派人寻了半年,打听清楚,这才来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司马冲听了这话,仍低著头:“有人托你这麽做吗?”

  “谁?”郭璞假意筛酒,拿袖子挡住了脸。

  司马冲一把按下他的胳膊,直视他的眼睛:“郭璞。”

  “好吧,”郭璞叹了口气,“是王敦。”

  听到那两个字,司马冲也是一怔。郭璞这才意识到,司马冲猜的只怕是另一个人,便问:“你当是谁?”

  司马冲摇头:“他找我做什麽?”

  郭璞含了口酒,眯眼望著他,脸上似笑非笑的:“你真不知道吗?他可一直惦念著你,这半年他派人把江南一带都跑遍了,连北面都差人寻过了,总算打听出你的下落。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来看你,你定然不见的,这才托我前来。”

  见司马冲皱著眉一声不吭,郭璞又道:“他此番找你,只想知道你过得怎样,人可安好,并无他图。王敦说了,那日围猎是他莽撞,他并未料到,你竟有那样的胆色,过去看低了你,受那一箭也是该的,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