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22)

2017-01-11 朱雀恨

  司马冲一摆手,阻住了郭璞的话头:“如今太子已定。不管王敦怎麽想的,都没‘以後’了。”

  “这可未必,以後的事谁说得准呢。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大哥成亲不足三个月,就纳了个绝色,把正经的太子妃晾在一边。皇上为他聘庾文君,本是想借颍川庾氏对付琅琊王氏,这下可好,我看啊,他先把颍川庾氏给得罪了……”

  这番话,司马冲听得似懂非懂,一颗心全扑在“绝色”两个字上头,耳边嗡嗡乱响,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纳了谁?”

  “宋褘啊,极标致的女子,一管笛子更是清音妙绝,称冠天下。”

  司马冲听到这里,胸口闷得几乎要窒息,只觉热辣辣的液体不断从眼底涌出,忙假借醉酒伏在桌上。郭璞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司马绍也是少年心xing,过不得美色这关。眼下他虽是太子,将来的事qíng也未可知。王敦的意思,是想请你去武昌,那里虽比不得建康繁华,总好过吴兴小城。王敦说了,当日他害你失宠於皇上,这是他欠了你的,迟早会帮你找回。”

  见司马冲一声不响,郭璞便去推他:“你说呢?”

  司马冲还是伏在那里,郭璞一时兴起,扳起他的头来,顿时吓了一跳:“你……”

  司马冲急忙掩住了脸,闷声笑道:“我醉了。”

  郭璞呆了半晌,跟著点头:“我也醉了。”

  次日清晨,司马冲起了个大早,梳洗完了,便命言艺收拾行囊。言艺看他脸色惨白,眼圈红得怕人,便也不敢多问。差不多拾掇整齐了,郭璞也起来了,见主仆二人这个样子,笑了问:“决定去武昌了?”

  “不。”司马冲摇头:“我跟你走,回建康。”

  18

  从吴兴到建康,不过两日的行程。司马冲望著车帘外头纷飞的雪片儿,却觉得这条路长得很,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完,直道进了城门,朱雀桥已然在望,心头仍是恍恍惚惚的。

  当日走的时候,他在父亲榻前发过重誓,跟司马绍割断qíng丝,从此只是兄弟,再无其他。为了让自己放得下,也为了让哥哥放得下,他才躲到了吴兴。他曾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去见哥哥了,他曾以为就算那样,哥哥也不会忘了他,他和他隔开的只是人,至於心,那个雨夜,他许给了他,他也许给了他……

  而今想来,恍然若梦。

  不过半年,哥哥已纳绝色,而他呢,也急急赶回了建康。可是,为什麽呢?回去又能如何?他要什麽呢?他算什麽呢?司马冲自己也没有答案。

  郭璞把司马冲一路送到宫门外头。司马冲下车的时候,郭璞拽住了他的袖子:“若是……若是……”他叹了口气:“武昌那边总是等著你的。”

  司马冲看著他,这一次竟没有断然回绝。

  司马冲回来的消息,很快传进了深宫,司马睿即刻宣他觐见,到了此时,司马冲反而镇定下来,回都回来了,父亲再要说什麽,他也不怕了。没有想到,司马睿见了他,并没有一句责骂的话,只问了问他在吴兴的起居,末了忽然话锋一转:“而今他做了太子,已搬去东宫。”

  这话来得突兀,司马冲脸色陡变。司马睿却似全未知觉:“起初我也怕他不安心,住不长久,颇费了些心思,想帮他再选几个女子,不料他已纳了宋褘,自打她入了东宫,他可算是收了心了。”

  “你──”司马冲虽垂著头,也感觉得到父亲的视线:“也是乐见其成吧。”

  司马冲伏下身去,一个“是”字如鲠在喉,怎麽都吐不出来。

  司马睿长叹一声:“这些年,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有六个儿子,底下三个却还年幼,裒儿又死了,能指望的也就是你和他两个。如今他做了太子,也渐渐安分下来。冲儿,你呢?”

  司马冲咬紧了嘴唇,半晌低低地道:“我答应过您的,一定会做到。”

  司马睿点点头:“这就好。这半年你都在吴兴,恐怕还不知道,东海王的世子失踪了,多半已死於乱军,眼看东海一脉就要断绝,我打算将你过继给东海王,他的封地原在毗陵,我再拨出下邳、兰陵两处,一并作你的封地。你看如何?”

  司马冲明白,父亲这是在赶自己走了,纵然哥哥已纳宋褘,纵然自己早下毒誓,父亲终究还不放心,这一次他要将自己发配得更远,甚至要将自己逐出家门。从今往後,他不再是皇子了,他被过继给了东海王──一个死人,他和司马绍的关系又远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