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34)

2017-01-11 朱雀恨

  “走开!”

  司马冲抱著胳膊,颤抖著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跟绍说话,但是此刻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绍。可他也知道,绍都看见了吧,也许绍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夜,他看著自己从车上下来,看著自己就著灯影,擦拭鬼一样的面孔。

  “求求你……别过来……”感觉熟悉的体温靠近了,司马冲缩成一团:“别看我……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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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两条胳膊坚决地伸过来,把他拉进怀里。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司马冲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些天不管王敦怎麽对他,他都没有哭过,被按在几案上描上眼线,涂上胭脂的时候也好,被折腾得恨不能死去的时候也好,他都没有哭过,他以为自己的泪腺已经gān了,他以为这辈子已经完了,脱下斗篷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可结果呢?跟过去一样,这次他还是放不开来,只要靠进这个怀抱,他就又有了眼泪,又有了委屈,又觉出痛来。

  “冲。”司马绍的声音又低又哑,他抱著他,把他冰冷赤luǒ的脚踝往怀里捂。

  司马冲哆嗦著往後直退,这是在街上啊,这是在王敦控制的建康城,谁知道暗处有没有眼睛盯著,若是让王敦知道了……司马冲不敢再想,他偷偷在哥哥的衣裳上蹭掉了眼泪,猛地推开了司马绍:“放开!你醉了吗?”

  “是,我醉了。”

  司马冲这才发现司马绍的吐息间真的有熏然的酒气,他们兄弟都算是能饮的,但司马绍是最有节制的一个,司马冲不记得他什麽时候喝醉过,然而此刻司马绍的目光不再明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既迷惘而又痛苦。跟分别的时候相比,司马绍瘦了许多,本就轮廓分明的脸简直像被利刃削过了一遍,司马冲眼里又是一阵泛cháo,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几天功夫,一个人就可以瘦成这副模样。

  “你来找我做什麽?”司马冲qiáng抑住拥抱他的冲动,努力转开了视线:“我不会去毗陵,更不要担什麽天下苍生的重任!王敦说了,他不会难为我,我留在这里就会一切无恙。我知道,我这样是丢了司马家的脸,可那又怎麽样呢?反正我早就被扫地出门了。我很累,太子,您回去吧!”说著,他转过身去,叩响了门环。

  铜件在静夜里发出骇人的“当当”声,司马冲垂著头,连门上的影子都不敢看,他怕看到哥哥走进,也怕看到哥哥决然离去,他怕哥哥不信,也怕哥哥信了这番假话。门内响起沙沙的脚步,然後是门闩抽动的声音,是言艺来应门了吧,这门一开,待会再一合,他和他就要被隔在两个世界。绍那样的人一生也许只醉一次,一生也许只发一次疯,一生也许只会给他这一个解释的机会。

  司马冲真想转过身去,真想抱著哥哥大哭一场,可他忍住了。看到门板在自己面前徐徐开启,他闭了闭眼,咬牙举步。然而,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後扑过来,紧紧拥住了他,司马冲双腿一软,两个人几乎是滚著摔进了门里。

  门内的言艺大吃一惊,及至举灯一照,看清了抱著司马冲的人是谁,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顾不得扶起二人,急忙奔到门前,合上了门板,又重重地上了两重门闩。只听身後司马绍一叠声地叫著“冲”,他真是醉了,连讲话都带著浊重的鼻音:“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吗?我看著你长大的……”

  司马冲怔怔地看著他,忽然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言艺的手还抓著门闩,却也不禁抬起袖子,压住了眼睛。

  浴汤是言艺早就备好了的。这些日子,司马冲回来得再晚,身上再痛,再疲乏不堪,也一定要洗过澡才肯去睡,洗的时候也不要人服侍,连换下来的衣裳都是自己扔进火盆烧掉的。言艺痛惜他,便也由著他,从不跟他进屋。今晚司马绍来了,自然不同,可当司马绍抱著司马冲进房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一手抓住了门框,不肯进去,司马绍仿佛知道他担心什麽,低下头吻他,他便颤抖著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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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司马绍来了,自然不同,可当司马绍抱著司马冲进房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一手抓住了门框,不肯进去,司马绍仿佛知道他担心什麽,低下头吻他,他便颤抖著松了手,闭上眼睛,把脸拱在哥哥的胸口。於是,司马绍的气息柔柔地包裹住了他,那酒的味道、gān净丝衣的味道,连同他淡淡的、好闻的体味,把世界变得狭小而又安全,司马冲紧紧抓著哥哥的衣襟,像个婴儿一样紧紧地依靠著他,任他把自己抱到浴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