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39)

2017-01-11 朱雀恨

  四儿由他握著自己的手,轻轻道:“世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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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冲微微一愣,渐渐松开了手。四儿见他嘴唇都焦裂了,知道他渴了,便倾了盏茶给他,他并不接,转头望著窗外白团团的月亮问:“这麽晚了?不行,我得去石头城。”

  四儿又是气急,又是疼惜,按住他道:“您都这个样子了,还去什麽石头城?王敦派人来找过你了,被王太医骂了回去。你就好好将养几日吧。”

  司马冲病得有些迷糊,四儿这番话,他听著也是似懂非懂的,嘴里不禁喃喃:“我得去……你不知道王敦这个人,他若恼了,会迁怒我爹和绍的。他忌惮著绍呢,一直想除去他……”

  “您管太子作什麽?!”四儿不觉拔高了声量:“他……他是那麽有打算的人,倒是你……”他盯著司马冲,像是要说什麽,嘴唇颤著,犹豫不定。半晌,四儿叹了一声,垂下眼去:“这样的乱世,谁都顾不得谁,至亲骨ròu也是一样。我就是被亲娘卖了的,她不是坏人,她心很软的,但是没有办法,我下头还有六个弟妹,他们都要吃饭。世子,我拿你作比,你不要生气,其实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司马冲蹙眉望著他,四儿只当他在生气,谁料他却伸出手来,轻拭四儿的脸颊。

  “世子,我没哭。”

  司马冲伸出另一只手,默默把他揽进了怀里。四儿靠在他身上,闻著他衣裳里的药味、淡淡的血腥气,多年未流的泪,竟无声无息地淌了出来。

  司马冲身上到处是伤,四儿这样依著他,难免触到上处,他疼得冷汗都沁出来了,却没有吭声,只是抱著四儿,轻轻地抚著这个孩子。待四儿收起眼泪,这才发现弄疼了司马冲,四儿羞惭不已,忙直起身来:“世子,你心太善。”

  司马冲只是笑笑,他有些倦了,便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却听四儿低低道:“这样不行的,会害死你的。世子,你知道吗?”他顿了顿,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其实太子什麽都知道。”

  司马冲眼皮微微一跳。

  “他知道您没有走,也知道你去石头城见了王敦,这些他都是预先就知道的;两年前,您去吴兴的时候也是一样,他知道您在哪里,也知道您应承了皇上什麽。这十几年,您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不单是您,其他的兄弟也是一样,他的眼线布得极广……”

  “别说了。”

  “世子,我家郭大人是太子的莫逆之jiāo,他是为了太子,才来跟您结jiāo的!”

  四儿的声音并不大,这句话听在司马冲耳中,却仿佛静夜里劈下个焦雷。

  他忽然明白了。

  难怪四儿说,他的一举一动绍都一清二楚,那是因为绍在他身旁早早布下了一枚棋子,他最好的朋友,凡事都找来商议的朋友,竟是绍埋下的眼线。这麽多年,郭璞瞒著他,绍瞒著他,他们装作互不理睬、各行其是,其实却是一路的,这世上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两个人都在骗他……

  “世子,我知道您怨我家大人,可他一直是疼惜您的。他带著您疯玩,带著您吃药,固然是想让您分心,断了太子这边的念头,也是看您实在太苦,想让您快活一些。那日您决议去石头城,他也犹豫过,差我飞报了太子,问要不要留住您,是太子亲口说由您去吧……”

  “别说了!”

  “世子,您还不明白吗?是太子把您送给了王敦!”

  司马冲抓起被子,一把蒙住了头,他怎麽不明白呢?他都明白。可他不愿去想,这些年他活得浑浑噩噩,可总还抓得住点东西,那一点微小的、苟且偷生的爱,这世间再乱再脏,自己再是不堪,他对绍的那份心、绍对他的那份心,却总是gān净的。他想不到,他连这个都守不住,也许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从来没有存在过,他所守望的仅仅是一个幻像。

  36

  司马冲在chuáng上躺了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言艺喂他吃药他就张口,乖觉得让人害怕。同样令人不安的,还有王敦的动向,四儿告诉言艺,自那日去了石头城,郭璞连著三天都没有回府,只是稍来口信,说有要事。

  街面上更是流言纷纷,有人说王敦到将近建康一年,朝中的对头该罢的罢,该杀的杀,收拾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武昌去过年了。也有人说,司马睿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王敦只怕是不走了,就候著司马睿一死,好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