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44)

2017-01-11 朱雀恨

  司马绍听到这儿,不禁变色。司马冲却朝他胸口又靠近了一些,把脸埋在他袍子里,深深吸了口气:“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说著,他缓缓阖上了眼帘:“这些天,我常常想到小时候的事qíng。那时候,和你在一起,天天都很开心……我那麽小、那麽傻,什麽都做不好,可是你从来不嫌弃我,那麽耐心地教我,处处护著我。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不管发生什麽事qíng,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都要陪著你……”

  “可是,现在我很累……我怕管不住自己,我怕以後我会怨你……”

  “所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绍,我没有怪你……”

  “绍,我很喜欢你……”

  司马绍抱著弟弟,听著他那些胡话,鼻子不禁一阵阵发酸,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司马冲的发间。司马冲的头发很软、很细,据说这样的人心肠软,特别好骗,也特别容易受到伤害。这样的人,就算被伤到了,也还是会顾念著对方的好处。

  这个安静的、单纯得近乎於傻气的孩子,还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是做大事的人……”司马冲的声音里透著疲惫:“我知道,许多事qíng你迫不得已……总得有人牺牲、有人让步……”

  司马冲抬起手来,颤抖地拨开了司马绍的额发,抚著他发际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两年前,父亲拿镇纸砸的。为了这一段不见天日的感qíng,他们都吃够了苦头。

  望著司马绍悲哀的黑眼睛,司马冲相信哥哥是爱自己的,这一刻也好,两年前为自己挡住镇纸的时候也好,划开手腕为自己做药饵时也好,甚至欺骗自己的时候,由著自己去见王敦的时候,哥哥都是爱著他的。

  绍不是不多qíng,只是太忍心,他不是想对弟弟残忍,他是对自己太过残忍。

  得天下者,付出亦多。

  “绍,”司马冲仰起脸来,竭尽所能地去吻他:“来生我们不要做兄弟……至少,不要生在帝王家……”

  滚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司马冲知道这是哥哥的眼泪,哥哥的嘴唇很热,抱著自己的手臂温暖而有力,司马冲深深地依恋著这一切。然而黑暗从背後扑过来,紧紧地裹住了他,他睁大了眼睛,却什麽都看不见,他竖起耳朵,却什麽都听不见,他伸出手来,拼命摸索,却再也触不到哥哥的体温。

  41

  “锦生!锦生!苏锦生!!”

  远远传来一声声呼唤,有点像绍的声音,然而绍在叫谁呢?锦生、锦生,这是谁的名字?他迷迷糊糊地想著,任由自己朝冰冷的黑暗之渊坠去,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掌捧住了他的脸孔。

  “锦生……”

  那声音真暖啊,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唇瓣的热度,它们靠过来了,柔柔地贴在自己眼皮上头。他想说,你弄错了,他想摇头,却动弹不得,於是他拼命张大了嘴:“我不是苏锦生……”他的嘴唇这样开合著,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锦生,结束了,你的梦已经结束了。”那双手托起他的下巴,麽指轻轻抚著他的脸颊:“没事了,现在你安全了。锦生,你能感觉到我,对吗?睁开眼睛,看看我。锦生,看看我。”

  他迟疑著伸出手,前面是一幅坚实的胸膛,隔著薄薄的衣服,他能感觉到那人的心跳,那麽熟悉,跟绍的一模一样,心又开始发酸发涨,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环住了那人的颈项,把脸埋向那个胸膛。

  “绍、绍、绍……”

  他一迭声地念著那名字,这一次,他居然叫出了声来。忽然之间,耳朵醒了,他听到了更多的声音,风从耳边掠过,枝头有蝉热切地鸣叫,远处秦淮河水哗哗流淌,更远的地方,夫子庙人声鼎沸。

  这是夏天的南京,繁华的、燥热的城。而绍和他的建康,已在千年之外。

  “锦生。”

  他放开那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宫帷消散、雕梁杳然,眼前只有一条小巷静静躺在月光底下。对面的人倒还是千年前的模样,相仿的轮廓、神似的眉眼,只是穿著、神qíng全然不同。

  Simon见他清醒过来,便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二十分锺,锦生,你做了一个二十分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