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46)

2017-01-11 朱雀恨

  蓦然袭来的恐惧让苏锦生丢掉了啤酒罐,酒渍洇湿了chuáng单,他仓皇地往chuáng内侧退去,下意识地蒙住了脸,似乎这样就能躲开镜子里的自己。

  没有结束!

  是的,苏锦生不能再自欺了,《晋史》里的记载,他记得清清楚楚,司马冲的故事并未结束,这个梦也远未到头,哪那麽容易到头?

  但苏锦生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哪怕只是一个梦,那也太痛苦了。

  他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司马冲,他是苏锦生,一个平凡的、奔波劳碌,忙於自我保全的小市民。他没有闲qíng逸致吟风赏月,更没有勇气把一生都赔给一段不见天日、血泪斑斑的感qíng。他怕疼、怕伤害、会计较,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他无福消受,也不想参与。

  可是他感觉得到,在他的心里有什麽东西已经醒了,挣扎著想要破茧,这个蠢动的东西,连同对面镜子里映出的少年,正bī迫著苏锦生,想要把他拽回千年之前。也许只要他闭上眼睛,只要他有一点倦意,他又要跌回那个梦了──那个清晰、绵长,仿佛会把他整个吞噬的可怕梦境。

  苏锦生想站起来,在房间里踱踱步也好,怎麽都好,但睡眠捷足先登,已铺天盖地地罩下来,如一chuáng密不透风的毯子,紧紧裹住了他,双腿重得仿佛灌了铅,眼皮也变得沈重粘腻。

  “叮铃──叮铃──”

  突然,一阵尖锐的门铃声刺破了睡意,苏锦生如蒙大赦,腾地从chuáng上跳了起来。他在黑暗里坐了两秒,才确定真的有人在按门铃,一声声急促得有如失火。苏锦生跑到门边,从猫眼里向外张去,昏huáng的楼道灯下,立著一条高高的身影。苏锦生的心忽然就开始发软,带著一丝丝的疼痛,他不觉记起了建康城的冬天,门灯摇曳的光影下,司马绍立在门前,望著正拼命擦试脂粉的自己。苏锦生这样想著,手不自觉地搭到门把上。及至将门拉开一线,直面那双漆黑的,却比司马绍坦率得多的眼睛,苏锦生才意识到,这是Simon。

  “你……”苏锦生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锺,时针正指向三点。

  “锦生。”Simon从门fèng里挤进来,顺手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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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生。”Simon从门fèng里挤进来,顺手掩上了门:“我想你睡不著,或者不敢睡。”他环顾小小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掏出一盒烟:“要吗?”

  苏锦生走过去,抱著双臂,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视角,在司马冲的世界里,司马绍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他永远要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哥哥的脸,而现在这个男人坐在泛huáng的皮沙发里,把烟盒递到自己跟前,唇边挂著温和的笑。

  相见之初就是这样,这位心理学博士,对他总是格外的迁就,甚至到了自来熟的程度。这是Simonxing格使然,还是因为他们前生那一段呢?Simon心里还残存著一丝属於司马绍的记忆吗?

  苏锦生不敢再往下想,他摇头:“我不抽烟。”

  Simon叼起一支烟:“撒谎可不好,”他从茶几上堆得小山一样的报纸下抽出一个烟灰缸,“看,就算偶尔来一支,也不能算不抽烟。”他笑笑:“这又不是五石散,你怕什麽?”

  苏锦生的表qíng瞬时变得僵硬:“那只是一个梦。”

  “哦,只是一个梦。那麽,你紧张什麽?”

  被那双深湛的黑眼睛盯著,苏锦生莫名地心虚,真有一股下逐客令的冲动,Simon忙举手致歉:“好了,苏老师,一个玩笑。请坐,”他反客为主地让出身边的沙发,“跟我聊聊吧。就算我不是一个好客人,也比噩梦好吧。”

  苏锦生冷冷看著他,动都没有动,然而在心里他已认可了Simon的话,他实在受够了噩梦的折磨,只要不睡著,不再回到离乱的前世,哪怕跟条鳄鱼对谈他也愿意,他需要陪伴,但他并没有可以午夜打搅的朋友,他有的只是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见苏锦生站著不动,Simon伸手来拉他,Simon的手掌柔软gān燥,有他求之千年而不得的温暖,苏锦生的心头一阵恍惚,再抬眼时,已被Simon拽到了身边。

  “锦生。”

  Simon的脸近在咫尺,他和他并不熟悉,然而这样的距离却不陌生,苏锦生甚至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眼睛会微微眯起,脸侧过来一些,鼻尖亲昵地蹭著自己的,然後是他的嘴唇,轻轻含住自己的下唇,总是这样开始,饱含qíngyù,又仿佛在逗弄孩子。他本来就是他的孩子,他是他小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