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泽闻朱潼大放厥词,神qíng冷肃,殿中登时充满了一股紧绷的气势。贺瑛瞧着不对,忙出言劝道,“怀梓兄,您高岸重矩,圣人这般做也是为了大周,咱们当务之急是议论岭南之事,至于旁的便不必再提了!”
他本是出于好意,朱潼却压根不肯领qíng,拱手qiáng硬道,“圣人年轻,臣等奉了太皇太后遗命辅佐圣人治国。您年少喜功,江南粮食已经足够丰厚,如今粮仓存量足够支持大周二十万大军三年粮饷。似岭南那等地穷乡僻壤,民风刁悍,就算当真土壤肥沃,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发投入成本太大,收益却不可预期,着实不值得实行。前朝末帝修大运河,运河城而朝灭,圣人当引以为鉴啊!”
“朱卿家,”姬泽扬声截住朱潼的话语,目光锋锐,如同一柄刀,在众人身上绞了一绞动,沉声道,“江南自是大周首要粮仓地所在,但若咱们将一切希望都放在江南上,若江南连续大灾,怕大周就筹措不过来。这岭南朕已经是决定定要开发的了!诸位相公都是朝中有识之士,觉得如何?”
这是皇帝自太皇太后逝世后第一次与政事堂诸相议事,意义绝非仅止于开发岭南一事商。姬泽近年来虽然表现的手腕qiánggān,但身后有太皇太后坐镇,宰相们虽知道这位主不是个xingqíng和善的,但到底觉得皇帝太过年轻,终究看轻了几分;而姬泽胸有雄图,需要对政事的绝对主导权,绝不肯容忍被老臣压制的境况,因此qiáng硬发出自己的主张。今日这场议事面上看起来虽然寻常,实际上却决定着日后君相之间的相处模式。
杨钧和见姬泽态度十分qiáng硬,不愿与之冲突,率先退了一步,抚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圣人qiáng国之心老臣理会。只是这岭南开发之事兹事体大,若贸然大规模启动,怕是人力物力筹措不过来。依老臣的意思,不若令姜皎在当地辟出一县,主持此事,经个一年两载后看看成效再图后续!”
姬泽唇角微微一翘,转问其余二人,“两位卿家又觉得如何?”
“圣人既都已经决定了,又何必询问咱们呢?”朱潼一甩衣袖,觉得自己的意见没有得到尊重,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甘露殿中静默片刻,姬泽面色倏板难看至极。杨钧和瞧着姬泽的面色惴惴劝道,“圣人,怀梓对大周是忠心的,只是xing子有些qiáng齐,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姬泽闻言垂眸,掩去凤眸中的yīn翳神色,笑道,“安时公说笑了,朕如何会与朱卿家公计较?”复视向贺瑛,“贺卿家于此事见解如何?”
“老臣倒是认为‘天赐之福,弗取反祸。’”贺瑛拱手侃侃,“岭南地力肥沃,乃天赐大周恩典,安时公老成持重是好,但如今瞧着反而是局限了,岭南本就水土有限,一县之地更是不过方寸,纵是当真丰收,于大周粮仓又增益多少。既已验证其地地力肥厚,不若全力开发即可。”
姬泽闻言满意一笑,“杨卿家老成持重,但未免过于谨慎;贺卿家锐意进取,却失之大胆。朕以为,可取二者折中,划指jiāo、梧、容三州为试点地,拨付农桑物资,教导当地居民种地。待来年收成后看施行。事须密行,还请几位相公尽量保守。”
杨贺二人闻言都一悚,真切明白过来姬泽对岭南意图大半是为准备日后征战,拱手应道,“圣人英明!”
姬泽满意颔首,“此事既已议定,这就令翰林院即刻拟旨,颁布下去施行。”
——太皇太后去世后,帝相的第一次jiāo锋以新帝最终达成所愿落下帷幕。影响深远,直接左右了日后政事堂的变动格局。当时之时,长安却很少有人了解此事内幕。
行知书肆人声鼎沸,一名戴着襆头的蓝衣书生赞赏的声音传来,“……那幅《葵花逐日图》葵花花盘用笔jīng妙,绚烂热qíng,定是出自哪一位名家之手,不然何至于如斯?”
另一名书生闻言也附和,“展台展品俱是章大学士等名家,这幅《葵花图》与之并挂,想来画者也是个与章大学士等人齐名的名家。听闻画坛以吴道子称圣,吴道子半年前正在长安,我猜着这幅《葵花逐日图》定是他的手笔。”
……
这群书生们杂七杂八的议论声落入尚书右丞王颐耳中。王颐职位清贵,日子却过的颇为悠闲,这一日前来书肆淘选古籍,却听闻了这些书生的闲语,不由对提及的《葵花逐日图》生出了一丝好奇之意,招来一旁伙计,问道,“……那幅《葵花图》张挂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