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当然只是讽刺的调侃,殷子夜要真有这本事,还让齐牧打什么仗,直接擒贼先擒王得了。
第三人又开口了,“久仰殷大人屡出奇策,作风大胆,可咱这些凡夫俗子的脑袋,只能理解‘上智’,不能理解您这超凡脱俗的‘神智’。”
人群跟着嚷嚷开了。
“什么大胆,简直是荒唐!”
“今天才发现,敢qíng殷大人原来不是军师,而是巫师!这哪是计谋,这分明是诅咒,铁嘴判命啊。”
众人熙熙攘攘,冷嘲热讽,总之几乎没有一个赞同殷子夜的。殷子夜面不改色,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们。“侯爷,切不可将天下河山寄予此等无稽之谈!”大家纷纷劝阻齐牧。没办法,殷子夜在齐牧心中太有话语权了,大家真的怕齐牧一个头脑发热,这回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听信了殷子夜。
齐牧有点心烦气躁,摆了摆手,“都别说了,都别说了。”他揉了揉额头,“今天到此为止,先散了吧。”
然后,大家不好的预感应验了――不知道私底下殷子夜又给齐牧耳边chuī了什么风,齐牧竟真的采纳了殷子夜的建议,决意对方华的偷袭不予理睬,一心与叶昭对抗到底。
众皆哗然,人心愈加动摇,不少人暗地里已经开始筹谋自己将来的后路了。
不知不觉,齐牧与叶昭相持已有三月,齐牧内忧外患,前方的战线,兵粮不足,士卒疲敝,后方的阵营,越来越不稳固,齐牧都不敢想,到底还有多少人仍是一心一意地站在他这一边,还有多少人没有失却胜利的希望。
别说他们,便连齐牧自己,也几乎要失去坚持下去的信心了。
终于,突破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既不是面前叶昭的压迫,也不是身后阵营的不牢,亦不是遥远的他方不明qíng况的方华,而是,殷子夜病倒了。
殷子夜去年秋季随齐牧出征,至今年初冬,足足一年有余,说实话,齐牧从未放心过他的身体,可殷子夜还挺争气,去年冬天,除了腿疾时常发作,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可意志终究战胜不了自然规律,长途军旅奔袭,物质缺乏,环境恶劣,殷子夜撑到现在才病,已是奇迹。
殷子夜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只偶尔呢喃出一些断续的呓语,齐牧心急火燎,六神无主,却力所不及,茫然无措。
在殷子夜榻旁守了半日,齐牧不忍再审视他苍白的面容,命顾决看好,自己走了出去。
军营之中,不少人来回忙碌地奔波,原来是兵粮送到,士卒正忙着搬运。一个小兵,身上衣服已近残破,满身满脸的泥尘,神qíng疲惫,不知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正驮着一袋比他的身形大得多的粮食,低头艰难地匆匆赶路,没留意到齐牧走到了他前方。那小兵不经意地一抬头,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肩背上的粮袋噗地一下摔了下来,粮食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小那兵当场懵了,僵了好一会儿,瞅见齐牧大跨步向他走来,双膝一软扑通跪下,磕着头不住求饶,“主帅饶命,主帅饶命――”
他低头等待着齐牧大发雷霆的训斥,毕竟一来齐牧治军严格,上下皆知,二来当前军粮不足,làng费粮食岂止是大罪,死罪都有可能,三来,这些天形势不容乐观,刚才一瞥间,他瞧着齐牧的脸色yīn沉得跟发丧似的,能不怕得抖如筛糠么?
他等着等着,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在了他肩膀,继而听到了齐牧的声音,“起来。”
小兵疑惑而又小心地抬起头来,看到齐牧近在咫尺的脸,依旧与刚才一样的神色,不……有点变化,似乎更缓和些了?小兵呆愣愣地站起,齐牧端详了他半晌,又环视一圈远远近近的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我真愿半月之内击破叶昭那厮狗贼,便无需令你们再这般劳碌奔波了。”
待那小兵回过神来,齐牧已经走远了。
齐牧心不在焉地走了一圈,回到营帐,殷子夜已喝过药,沉沉地缩在被褥之中。齐牧轻声唤他,没有回应。
齐牧很无力,也很无奈。如何是好?殷子夜已经无法告诉他,也没人有让他满意的答案。思前虑后,齐牧想到了他的得力臂膀,殷子夜的一生挚友,留守在盈州城的沈闻若。
齐牧提笔疾书,一封急信打到了盈州城。信中,齐牧的意思很明确:他yù退兵。
退兵,不意味着他要放弃。他想退守盈州城,给自己多留些空间,多留些余地。
沈闻若的回信很快送入营中,出乎齐牧的意料,沈闻若意见十分坚决,且与齐牧恰恰相反:无论如何不能退,一定要坚守到最后,一旦退兵,所有的空间,所有的余地,都会灰飞烟灭,一旦退兵,就相当于彻底的放弃,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