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碧托病连续好些日子都不曾上朝。朝中以及民间现在对他的一致看法是御史中丞司徒大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忠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畏权贵扳倒了张太师,因此而积劳成疾。而君瑞则觉得好笑,这个司徒碧每次留宿宫中,上朝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qíng,能赖chuáng他绝对不会起来,甚至是一起乘坐龙辇前往宣和宫这样尊崇的待遇在他来都比不过在chuáng上多睡上一刻钟,甚至是在龙辇上他也敢睡得口水直流。
所以说,君瑞心中明了,司徒碧称病不来上朝,其实也就是仗着自己立下大功,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
扶疏院的人并不知道皇帝亲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前来的是皇帝,只有甘棠到宫里接他家公子的时候见过皇帝,所以见到这位天子亲自驾临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
君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甘棠马上心下明了,低头行了个礼便轻声道:“三……三爷,公子在他的卧房里,小的去请他?”
“不用,你去忙你的。”君瑞摆摆手,扶疏院不大,看着刚才甘棠过来的方向他大概知道司徒碧在哪个位子,吩咐甘棠离开之后便带着张庭海朝里走了。
君瑞走进司徒碧住的那个小院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么一幅场景,那副场景印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回忆起那天的全部细节。那天的阳光很好,是进入腊月之后难得的大晴天。太阳从层层雾霭中穿出来,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司徒碧坐在廊下的长椅里,手搭在栏杆上若有所思地用手撑着半个脸,脸上是闲适而忧伤的表qíng。特别是他那一身皓白,更是衬得整个人如同廊外的白梅一般清冷飘逸。那身皓白让君瑞觉得碍眼,天子面前不能穿着素白衣物,因为素白是丧服的颜色,这是对天子的大不敬。再说了,君瑞还是更喜欢司徒碧穿着湖蓝的颜色,因为那种颜色才会衬得他的那双绿眸美不胜收。
君瑞慢慢踱步过去,渐渐的几乎站到了离司徒碧几步远的地方。司徒碧的目光是落在那白梅上的,但是又好像看着一片虚空,静静地思考着,形状完美的薄唇微抿着,就好像他考虑的是整个世上最最难解的难题一般,完全没注意到君瑞的靠近。当然,君瑞身手很好,这样的靠近一般人也不会有所察觉。
君瑞看着司徒碧,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君瑞觉得万分舒适。君瑞甚至好心qíng地观察起他的脸色,看他的脸上几乎无甚血色,脸雪白雪白的,带着浓重的疲倦,这让君瑞心中没来由的一疼。说他病了,原来竟是真的。
高傲的皇帝本来想开口说些抚恤的话,但是话说出口的时候却变成:“爱卿,不上早朝原来是窝在家里欣赏雪梅啊?若是朝中大臣都像你这样,那朕可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司徒碧回过神来,目光有一瞬间是恍惚而迟钝的,但是很快便披上了虚假的外衣。他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请安,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头也不抬,更不说话,完全找不到刚才那个生动直观的司徒碧的样子。君瑞觉得莫名的心烦,说道:“爱卿,明日可有兴致上早朝?”
“陛下恕罪,微臣明日起便会上朝去。”司徒碧说着,又要跪下。君瑞挥挥手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说得好像朕不肯善待自己的臣子似的。你继续修养,等到病好了再回去述职。”
“谢皇上。”
君瑞看了看一旁托盘上的药碗和蜜饯,满不在乎地道:“这是爱卿的药?怎么不喝?已经凉了。”
“臣刚才赏梅,把这茬忘记了。”司徒碧垂着头说。
“快喝了吧。病要三分医七分养,喝药都忘记,实是不应该。”君瑞慢慢端起那碗药举到眼前,褐色的药汁,带着淡淡的药香,不禁说道,“里面有丹参和川芎?怎么吃这些药?”
“老毛病了陛下。”司徒碧淡淡地道,“臣从娘胎出来时就带了病,一到冬天若是劳累了便会心口疼,丹参川芎不过是些调养止疼的药。”
“原来如此,应该还有白芍和熟地吧?”君瑞又闻了闻,轻声问道。
“陛下圣明。”司徒碧作势又要鞠躬作揖,君瑞耐着xing子让他免了,开口不免又带着恶气:“爱卿,你说你劳累了便会心口疼,可是在说朕不体恤臣下,害得你生病了?”
“微臣不敢。”司徒碧扑通一声就又跪下了,匍匐在君瑞脚下,看似恭敬顺从,却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变相反抗。君瑞觉得他简直和张太师一样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