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术在帘外听得心凉了半截,只道:“我一颗真心,竟被当是傻子。”却又听得里头那二爷说:“好了,我的话训完了,可听听兄长有什么话。”却只听得一极温和的男人声音说:“是他年轻,难免轻狂些,何必吓得他这样。只是两件,一个是要把钱仍送回去,二来,再不要犯这样的事。若真有什么难处,便和我们说,都是可以的。”薇官只道:“谢教习开恩,薇官再不敢了。”那傅二爷便斥道:“头磕完了?还不滚!”那薇官慌忙走了。
又听见那温和的声音说:“白公子还在外头么?”那仆人便放开了白术,让白术进了屋内。白术掀起帘子,见里头站了几个仆人,另在梨花木的桌子上置了一花青瓷瓶,瓷瓶上养着一株兰花,兰花旁露出半截袖,是白chūn衫,白术抬目一看,见那紫青炕上坐了傅家兄弟,常人看时总教傅天略的一身光彩刺了目,唯独白术看不见那宝气jīng华的二公子,只见到这着傅长男,白裁chūn衫,微风淡青眼,容色如chūn柳,气息似东风。白术方又悔道:“怪道那些同窗们都笑我无见识,果然我是个没眼色的,以往总以为薇官艳绝、茜官雅绝,竟不知什么才是绝色,何不是古人说的‘误将妖容当倾国’。”
傅天làng对他说道:“傅某是本坊教习,素日因病竟疏于管教,以致有了今日之事,实在内心难安,如今实在愧歉。”说着,傅天làng便起身,与白术一拜。白术忙扶住傅天làng,只觉手上触了那白粗糙的布感,竟似摸着了什么绫罗一般都没这么金贵。傅天略也站了起来,笑了笑,又道:“如今你是太学生,怕到时要考试的,如何能这样胡乱破财的?饿了自己,拿不动笔,倒叫咱们心里难安。”白术忙笑道:“傅二爷这么说,倒是令我惭愧不安了。”傅天略又道:“我是个不入流的,怎么称得起你一声‘爷’?阁下是要当天子门生的,咱们可比不上。”白术只是满口“不敢”的。傅天làng闻说白术饿了许多日,便留了他用饭。白术本想推辞,却又不忍拒绝傅天làng,便一起用了饭,饭毕,傅天略又让下人雇了车送白术回居所。
傅天略只对天làng说道:“我看这个白术也确实是个老实人,怪道被骗得一个子儿不剩的。虽说他是乡下人,但词言娴雅,且那一口的官话说得没有一点口音,比咱们还字正腔圆的。”傅天làng便笑道:“他那儿虽然比不得京城,但也是鱼米之乡,又是乡绅之子,从小勤学苦读的,连太学都考上了,如何不是人中龙凤?偏你一个井底之蛙竟将京城之外的通通当成乡下屯里,这才教人看不起。”傅天略被说了一通,便努嘴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是我不好,没读两本书,比不得人家读书人。且他是一等一的太学生,怎么还被个没读书的戏子粉头骗得裤衩都不剩,险些就得光着腚跑去上学了?”傅天làng无奈笑道:“我倒要说你,却又怎么说的过你?你没读书尚还有如此机锋,读了书更不得了了。”傅天略只道天làng不追究薇官之事了,方轻松笑了起来。
其实薇官行此等事,也并非他一人所为,原是不成文的赚钱门道,傅天略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从无过问,如今捅给了傅天làng知道,傅天略本还怪兄长怪罪他不懂管教,如今傅天làng只是斥责了薇官便过了,也没多言。原来,傅天làng心里虽然知道必然有傅天略纵容的缘故,但他已没这个jīng神责问了,又觉得傅天略连日来满腹心事不对人言,更不忍苛责。故他只亲自敲打薇官,令众人收敛便罢。
薇官受了责骂,当晚便命人将财物送回白术处。那奴人将财物送至白术房舍中,却是白术的书童接了,那奴人又怕白术问话,却见白术根本不理他,只捧一本魏晋诗集,口中吟道:“高台多妖丽,浚房出清颜。妖容不足咏,幽兰良可叹。”那奴人暗道:“此人饿傻了。”故他便回了教坊。
且说这日,郡王府也是热闹。原来玉郡王回了郡王府,并不声张,只从侧门入,怕的是众人吵闹,或劝他留着,或殷勤侍奉,他都难辞,便只悄悄来了huáng芩处。huáng芩见了玉郡王,先是一惊,而后一喜,笑问:“玉郎回来了,可是傅教习好了?”玉郡王笑道:“他好了许多,但还是恹恹的,故我今晚仍要回去看他。只是多日没见芩儿了,芩儿好不好?”huáng芩柔然一笑,说道:“都很好,玉郎不必挂心。”说着,huáng芩又缓缓斟茶,只道:“既如此,我也不叫厨房的人备饭了,想玉郎一心也是挂着那儿的。”玉郡王本来怕自己提起晚上回天làng阁楼会惹huáng芩不快,怎知huáng芩脸上毫无波澜,故放下心来,更喜huáng芩这朵解语花。他又道:“我收到你的瘦梅诗了,天làng也看了,我们还争辩呢,说那梅花是写你还是写他?”huáng芩闻言淡淡一笑,道:“他不是病着么?怎么有这个jīng神?”玉郡王便道:“他原是风寒,如今好了许多,反而多说话走动,对病qíng是好的。”huáng芩便又问道:“如今都是晚chūn了,如何还感了风寒?想必平日是疏于保养了?”玉郡王便道:“他素来睡眠不好,想必是这个缘故。”huáng芩闻言,又去书柜上拿医书,却见侍女慌忙进来说道:“秋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