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的小厮只剩云枕、天宝,这云枕原是傅天làng跟前的,原也少料理家务,这二人多有不周到的,翠环、荆钗两个丫头,又要做饭又要打扫又做针黹,还要仔细伺候傅天làng汤药,也是颇为劳累。万幸傅天làng这些天来身子都没什么不痛快的,只吃日常汤药便可。金玉倒是写诗画画,自得其乐。
夏日炎炎,转瞬而过,这日有些凉意,傅天làng命人收拾好了房舍,又狠心叫拿钱买了果品,好容易在库房里找到以前的漆黑八宝盒,将果品放了进去,又取了几个杯盏,洗得光洁,将夏日的竹帘撤下,细心收入库房待明年用,方又取了布帘挂起,整个家居打理一新,虽谈不上华美,却也清雅。劳顿一番,方迎来了白术、huáng芩这对贵客。
原来是为了迎客,故傅天làng才费这周章打理。白术、huáng芩来至这偏僻宅邸,颇为忧心,又看得屋内俨然雅致,又看到翠环、荆钗两个婢女也仍是水葱一般的,身上还穿着新衣,便也放下心来,只说纵算不得富贵,好歹也是体面的。金玉再见huáng芩,恍如隔世,颇有些感伤,又说:“huáng夫人如今也很好罢?”翠环便道:“县公也真是,张口就问人家夫人,婢子也替你怪臊的!”白术忙笑道:“你们是故人,有话说是应当的。好比我刚刚,也想先问傅先生的好呢。”傅天làng笑道:“都好、都好,两位贵人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白术忙道:“卑职来拜见县公,原是应当的。”huáng芩便道:“也都别说客气话了,都坐着说话才好。”
故众人也都落座,傅天làng又问:“两位贵客光临,不知有什么赐教?”白术便道:“不敢,不敢。原是来回那宏宝一案的。”傅天làng也关心起来,道:“可是有什么进展了?”白术便道:“人是已抓着了。还请你们哪位去指认才好。”傅天làng与金玉闻言都宽心起来了。但白术却皱起眉来,道:“原是在赌坊抓着的,他竟也是个好赌的,所盗财物也都输得七七八八了,大多的只怕追不回来。”傅天làng与金玉便也有些忧愁,然傅天làng也不露愁容,只道:“这也罢了,也不差那点银子过日子。咱们如今人不多,且日子过得清静,也不必那么多金金银银的。”金玉也不理论,只要和傅天làng过日子去。白术这人,除了被骗那会儿,人生哪里知道没钱花的滋味,只信了傅天làng的话。huáng芩却道:“旁的也就罢了,不知道傅相公近来都看的哪个大夫,吃的什么药?”傅天làng便道:“吃的还是从前的药,大夫是城里医馆的李善德,虽比不上太医们,但也很好。”huáng芩便道:“果然是好大夫,是个名医了,不输宫里的太医。只是诊金不菲也罢了,怕有时有钱也见不上。”傅天làng不想huáng芩如此留心,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huáng芩见他尴尬,忙又笑道:“不过也是凑巧,我有一小子就和他们医馆有亲故,下回我让那小子给你请安,以后你要请医,只问他去,保准能见得上人的。”白术却道:“哪个小子?我怎么不知道?”这话倒叫huáng芩尴尬。傅天làng倒明白了,笑道:“自然夫人心细,你这做大老爷哪里记得这些?横竖要谢过夫人的心意。”说着,huáng芩又道:“你们如今偏居,生活多有不便,若有什么的,只打发个人到咱们家问就是了。千万别见外才是。”那白术也一个劲儿的点头,只道:“傅先生有什么,都找我们。能帮得上的都能办的。”傅天làng只暗忖道:“怎么只冲着我一个人说话?”huáng芩也觉不妥,故又淡淡问了金玉几句安。金玉只道人事变换,以往huáng芩何等笑语嫣然、亲亲热热的,如今对他倒是不冷不热的。然而金玉又想:“细想来,她如今肯助我,已是她天大的好处,且她也嫁为人妇的,难道还要对我秋波不断不成?再说,我已有了天làng,何必管谁对我冷或热?”便宽下心来。
这秋日渐渐凉了起来,傅天làng有时也竖着枕头,侧躺在chuáng上,看着窗外细雨,只想:“如今教坊倾颓,也不知绿珠园怎么了。众倡伎的坟墓只怕无人料理了。”想来想去,他又自嘲起来,只道:“我与玉郎的葬身之地也不知在何处呢,还愁得了谁?”
忽而听得书房响起人声来,是翠环的声音:“怎么画这么许多?好看也罢了,这是什么?”便又是金玉的言语:“你又知道什么了?这墨也太糙了!”那翠环笑道:“咱ròu还快吃不上了,还要千金一两的墨么?且说起来,这宣纸倒也太贵了,县公下回写字能不能写双面?一个月下来能省好几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