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惜看似在一心一意地围炉取热,内心却思绪奔腾,躁乱难安。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薄肃,心安理得地沉静了自己,肃清了qíng`yù。他不可揣测将来,只得顺从当下。许他此生再难痴恋上这么个人,难觅如此令他心动的对象。
“公子,汤来了。”阿萍在门外说道。
薄肃打开门,让他进来搁下汤碗,阿萍虽是被方才裴云惜离奇的出现方式惊到,却仍是起了暗喜的心思,道:“公子,难得裴二公子登门,不妨小的命厨子多做些好菜,好好款待一番?公子与裴二公子许久未见,怕是有不少jiāo心话要絮叨吧?小的这就不碍事了。”
自薄肃充夏梦桥送钱给裴家起,阿萍一直有义愤填膺的qíng绪,替自家公子不平,又气裴云惜毫无察觉。此番正是公子解释的大好机会,他非得推波助澜一把。
“你退下吧。”薄肃一挥衣袖,为他这几句体己话绷紧了脸。
阿萍偷笑弯腰告退,薄肃不免焦躁地阖上了门,却是用力过猛,砰地砸上了,吓得裴云惜倏地一抖,肩膀一缩。
薄肃忙道:“抱歉……气力用多了。”
裴云惜勉qiáng扯出不在意的笑脸,转过来看他,“薄公子言重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令薄肃又徒生抑郁,裴云惜果真是一往如初,对他疏离相待。可自己却是不想再那般骄矜,恰如裴云惜曾指责他,过于清高冷傲,不通人qíng。
“……云惜,”他试图叫道,“过来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裴云惜一骇,眼中不免多了分讶异,古怪地看着他。
“愣着作何?”
裴云惜只得起身走过去,不曾想蹲久了脚麻,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去,薄肃忙上前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中。裴云惜登时无措,猛然涨红了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动。
他的温顺令薄肃大为欣喜,使他不禁又抱紧几分,“云惜……”
他们两人有肌肤之亲,做过最颠倒伦常的qíng事,又许过衷肠,薄肃一时不肯放他,轻声道:“如何?”
裴云惜依着他宽阔的胸膛和qiáng健的臂弯,又想起了夜夜流泪悔恨的事,道:“薄公子……”
“叫我慎言。”
“嗯?”裴云惜一怔,才反应过来,臊得浑身都热了,“在下……”
“对我,你无需再用敬称,云惜。”薄肃忽的义正言辞道,“我们有这么……不熟?”
他的质问已无法勾起裴云惜的怒气,因对他的偏见,裴云惜已全然消泯,无怨无恨。
“慎言……”他叫道,顺从了他的意思,“今日唐突,惊吓到了府上,深感惭愧。”
薄肃搂他坐下,推过汤碗,示意他喝,“我愿恭听。”
裴云惜难为qíng地低下头,他只得将实话托出,“柳居再开,我原以为是戴大人回了临安,便想替大哥打探一番。”
“哦?你大可走正门通报。”薄肃道,“无人会为难你。”
裴云惜赧然道:“我自是怕冒犯戴大人,于是便想……年少时常翻墙进柳居戏耍,怎料今时不同往日,丢了丑,实在是……”
薄肃竟被他古怪的作为逗笑了,一时抑制不住嘴角,轻轻上扬。
“幸好竹君不在,无须感到丢脸。”
裴云惜窘然,道:“可我在你面前……我,唉,还望慎,薄公子谅解。”
薄肃眼眸一沉,道:“趁今日相逢,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
裴云惜捧着汤碗,低头啜饮了一口,心神不宁,“……请讲。”
“我愿为那日在万梅园的失言,向你道歉。那日的确是我口出狂言,竟说些伤你自尊的话语,是我狂妄自大,我知错。”薄肃平静地说道,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番话是怎样的低微,与他的身份极其不配。
裴云惜傻傻地看着他。
“许是我向来如此,没有察觉。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个自诩清高的人,待人接物不如竹君来得圆滑,然而我并无门第之见……只不过见你的弟弟们涵养甚少的模样,你的娘亲,似乎过于专注于钱权的营生,令我生出了不少成见……”
薄肃觉得自己说的又太过露骨,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