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帝不愿多提,如杨是伴他最久的,一直jīng心侍奉。最苦的那些日子里,他都在。
“玉青晗小产,正好让你与齐王挑拨离间,让朕为玉朗宁一事伤神无暇他顾,让他前来宫中拖住朕。”
颜帝嘲道:“朕比谁都知玉朗宁。你与齐王想要算尽人心,算在他与朕身上,就怨不得朕。”
“那陛下前去看望太后,也是刻意了?陛下早便知道?”如杨问道。
颜帝自嘲道:“不错。”
如杨仰头,夜空之中唯有点点星辰,整个皇城上方乌黑沉寂,“陛下佯装与太后修好,加派人手,实上却是盯紧了陈清宫,想要夹带东西,难于登天。不怪太后寒心,肯将遗诏jiāo出来。”
颜帝面色一沉,又道:“朕方才与玉朗宁,到与伊妃玉婕妤,都是在与你做戏。趁乱之时,你派去给齐王报信的人都被人跟了尾,否则那齐王大军的位置,朕从何寻得?”
如杨双眸微微瞪大,沉寂的夜空陡然升起三道焰火,砰的几声响声,亮如白昼。
颜帝缓缓勾起了唇角,“谢誓长,已经得手了。”
如杨长叹一口。
颜帝问他:“朕不明白,你跟了朕十七年,缘何叛朕?朕最落魄之时不见你有异心,如今朕是皇帝,你是太监之首,还想要什么?封侯拜相?”
如杨末了倒也镇静,轻声道:“陛下忘了,如杨是先帝指给陛下的,我服侍陛下,是奉先帝之命。先帝救了如杨的命,我是先帝的人,一直都是。”
“先帝的遗诏,废贺颜立贺咏,我自然要遵!”
如杨说完,嘴角溢血,颜帝色变,扣住他口,那鲜血竟是止不住的涌出,“如杨!”
如杨气息已绝,身子瘫软,颜帝抱着他,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目光空dòng。
“服侍我,是奉命……十七年,敌不过救你一命。”
话音凉凉,连那夜,也一下冷了下来。
七步陈清门,十盏宫灯明。
换了常服的颜帝一步步走进了陈清宫,陈太后对着香炉闭目养神,留与颜帝一个孤寂的背影。
“母后,是儿臣来了。”
太后抬眼,香燎苍苍,绕上屋梁。颜帝立在原地许久,方听她缓缓开口:“是皇帝啊。”
“是,”颜帝道,“母后在等谁?”
太后似乎在笑,仍旧不愿回头,“皇帝不是知道了?”
“母后在等儿子……”颜帝走至她身前,跪了下来,“的死讯。”
太后呼吸一窒,看着他一双鹰目,像极了先帝。
颜帝问道:“母后已恨儿子如此了?”
太后看了他一会,颜帝一以儿子自称,眼中便蕴含了隐忍的哀伤,她忽然就笑了,“那么皇帝呢?皇帝会如何处置你的母后?”
“那一日,我宴请群臣,齐王与您……儿子都知道。”
太后倚着长椅,问他:“你何曾不恨哀家?我说皇帝登基四年,怎就突然想起来要来这陈清宫……呵,你如何不恨我?我生你,却未养你,我疼闻儿,却从不多看你一眼,我去向你父王为闻儿求爵,却不记得还有个你……”
太后说得平淡,像与陌路人闲谈着与她毫不相gān的事qíng,颜帝受着她的冷漠,面上并无波澜。
这样平淡的气氛,已是难得了。
“你问我为何不疼你,贺颜,你不哭不闹,谁知道你想要?我有两个儿子。死的那个,是我付出了半辈子疼惜的,剩下你……闻儿在时,我顾不得你,闻儿死了,我却已经没有余力了。”
陈太后怀颜帝时,身份卑微。怀贺闻时,却是与先帝qíng意最浓之时。长子沉默寡言,次子虽任xing,却粘人,绵绵软软会讨人欢心,贺颜越是想做好一切让太后注意,反而越让太后觉得,既然你事事皆做得好,便更可将心思多放在离不开她的次子身上。
久了久了,越看多花心思疼的次子越爱,越看闷着脸的长子越觉没了感qíng。
到后来,眼里只有贺闻,连贺颜是她亲生都要忘记。
贺闻说,哥哥连太子都敢杀,哥哥连父亲都敢害,要我受他侮rǔ,我宁可死,让他……
让他如何呢?陈太后喝住了他,却终未能阻止他。
她抱着那株梨树咒骂时,这本就没有多少的母子qíng分便被斩得一gān二净了。颜帝不来,她不走,为何苦撑到今日,她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