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次朗宁为何难过,在不久之后他也明白了。朗宁对他赋予了厚望。
可他不是朗宁所期待的那种人。他不是,也做不到。
他毒杀太子,手刃亲弟,弑父囚母。玉朗宁终是太过耿直,眼里揉不得沙,眼见他薄凉的心xing日日显露,
自责自己未能做好这个老师,亦对他失望而寒心。他进他便退,他不断地进他便不断地退,直到了今日,颜帝不知如何温柔,朗宁不知如何应对,当年二人qíng谊似被消磨尽了。
他是念着他的,颜帝想,否则那日他怎会在他毒死太子后替他说谎,让父皇放松警惕呢?
却不知这事成了朗宁的心结,背了初衷卖了良知,这事便成了焚尽一切的最后一把烈火,让朗宁,于太和殿前长跪,宁愿流放偏远之地。
那是自责。他对颜帝寒心,更怨恨自己。
颜帝本yù对祺迭罚奉半年以示惩戒,却很快改了主意,反将南粤进贡的那柄奕扬剑赠与了她。因为玉朗宁来请罪了。
青晗入选那夜,朗宁最后抬眼望他,那眼神着实刺痛了颜帝。颜帝未怪罪,因为确实是他残忍。朗宁未请罪,因为他确实失望至极。但得知伊妃护着青晗,他以为是颜帝意思,越想越是后悔。他一日不道歉,便一日不得安心。
“老师还记得元清十九年,你带我出宫么?”颜帝柔和了语气。
朗宁心中一软,烛光下颜帝的面容褪去了凌厉,时光似一下回转到了到年前,他是新指的皇子老师,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臣记得。”
“其实那次宫外是何景我竟也未去细看,因为我看的,一直是老师。”
朗宁不料他竟直吐了心事,可那话语诚恳,毫无亵玩之意。朗宁再不忍冷着脸生硬答他私出宫不合规矩,臣时年少不知事,望陛下恕罪之类的话了。
“陛下那日……买了串糖葫芦送了街角那个哭闹的小女孩。”
颜帝笑了,“是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老师那日穿的玉色领的长衫,袖口上绣的,是松竹的纹样。”
朗宁不知如何答话了,他早忘了颜帝那日穿的什么了。
颜帝却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我听了孩子哭,也是会心疼的啊。”
朗宁胸口忽有些疼,望着颜帝,莫名的疼。
颜帝目光游移不定,望着满殿灯火,“我也是会心疼的啊。我杀了父兄,囚了母后,我也会心疼。要么死了gān净,要么活着心疼。血ròu相连,我也不是不痛不痒的人。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啊!”
“陛下……”朗宁上前一步,喉中竟忍不住哽咽。
大殿之上,颜帝早遣去了所有宫人,只余了他二人对望。
夜深风起,烛火摇曳,千里皇城寂寞如斯。
那晚颜帝独自坐在殿上的样子,朗宁一直挥之不去,总要在梦里反复出现,陛下陛下念个不停。明氏让他念得烦了,推醒他佯怒道:“你个官迷,梦里都不忘念着那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让他封了妃呢。”
“你见过哪个妃嫔娶妻生子的么?脑袋不想要了?”朗宁随口笑她,翻了个身,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与颜帝的心结是终于解了,可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如何不荒唐!
近日前朝事忙,颜帝已许久未去后宫。往日只有祺迭可去书房陪同,可祺迭如今又总腻在凝玉宫,卫太后便遣了人去催他。卫太后不是颜帝生母,她膝下无子,先帝在时,原只为派遣寂寞,时不时派人给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送些点心,殊不知这皇子日后竟做了帝王,更将其奉为太后。卫太后虽不常过问他后宫事,但既为太后,便须对他子嗣一事上点心,一为皇帝,二为言官,三也为这后宫嫔妃,莫要老了无依无靠。
颜帝便去了凝玉宫。青晗近日心qíng也好得很,祺迭时常送些吃的玩的来,又陪她解闷,这人也便滋润不少,杏仁般的眼清澄一片,颜帝望了,心中不由生了丝愧疚,chuáng上也就温柔不少。
青晗一向乖巧听话,见颜帝今日这般小心怕弄疼她,心里就不由高兴,一高兴,就傻呵呵乐起来。颜帝念起她以往都要哭闹,今日这笑倒是与她爹有了七八分的像,动qíng时竟低低唤了声朗宁。
青晗奇怪问他:“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