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源忙道:“正是,正是,微臣一时糊涂……”
皇帝道:“这流言既是兵部传出来的,便在兵部查出源头,将那人揪出来,杀了便是,捞了一条命,多活了二十年,他也算是赚了。”
君合在一旁听着,由内而外地打着冷战,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听着他口中的言语。
杀了便是。
多活二十年,也算赚了。
几日之前,他还曾与炜衡为他而生了龃龉,他还想着他纵使薄qíng些,却可能真的是个明君。
即便他登上皇位的手段卑劣,尽管他对兄弟手足屠戮殆尽,但他亲眼所见的,却是日以继夜的埋头苦作,因而他便有了那样的设想,有了那样的怀疑。
然而再听到这样的话,他才终于白,一个冷血无qíng的人,究竟有多么可怕可恶。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曾为他向炜衡说过好话,而他却一句话就要剥夺炜衡生存的意义。
而他自己呢?
他不也是苟活下来的漏网之鱼?
这样一个人,虚伪,冷酷,寡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亲手断送了爱人的xing命,却又虚qíng假意地找来一群与他长相相似的囚在宫中,发泄他的yù望,却美其名曰寄托哀思,借此安慰自己是如何专qíng如何怀念如何自责不已。
君合定定的看着他,或许他果真有治国之才,或许他为王为帝真的利国利民,但在这一刻,君合终于看透了,他对他不再有任何怜悯,他该死,他会不遗余力地将他送上huáng泉路。
当晚,皇帝宿在了皇后宫中。
虽然初一十五本该召见皇后,但皇帝显然并非按例行事。
那日建元王说过的话显然还是被他听进了耳中,金杜是否心怀不轨一时难以查证,但若他当真与李浩源联手,那么颠覆他的王权便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程德嫔生产之事终究没个了结,皇后自不敢冒进,他也没个台阶召见。而今李浩源又提及蒋熙之事,不得不让他心里警铃大作,赶上程德嫔已出宫祈福,又兼这个初一的日子,皇帝正好借此机会再度亲近了皇后。
皇后自然并不知这一层关系,还在因程德嫔之事忐忑不已,特特叫了三皇子来一并用膳。
三皇子虽比不得忠慧王已有功业,却毕竟也是皇后唯一的嫡子,纵然头脑说不上灵光,却是极为安分懂事的,一心一意读书习字,从不似忠慧王一般张扬跋扈。
皇帝因今日政务劳神,见了三皇子如旧乖巧温顺,心中很是喜欢,对他们母子二人也便极为和颜悦色,柔声问着三皇子的功课,与皇后说着体己话,却一句不提程德嫔之事。
皇后自是受宠若惊,谨慎地回着话,讨好取悦着皇帝,顺势提了想为三皇子定亲的话。
当日忠慧王初离宫时,皇后便于家宴上苦劝他早日成亲,为的便是能给三皇子尽快在朝中找一个得以依靠的岳丈。
良怡嫁与天同之事已是她错算一着,不过虽然金杜不会对她有什么额外的支援,却也至少不算什么错失,因而三皇子的婚事她必得万分留意。
六部之中,分量最重的便是兵部与吏部,兵部赵侍郎已将妹妹许配给了忠慧王,更是惹得她心急如焚,再不抓紧,恐怕又要错失良机。
皇帝自然明白皇后的用意,虽然他对忠慧王有传位之心,却也怕过早立了储导致臣心动摇,若为三皇子也定一门好的亲事,也便用于权术制衡――况且三皇子毕竟比忠慧王小了几岁,只是尚未得以施展拳脚,若得了机会,是否比忠慧王更有才gān也尚未可知。
因而用过晚膳,三皇子告辞又去夜读,皇帝便与皇后仔细商讨了一番,皇后心中早已打探好了几个嘱意的女儿,此刻终于得以一一说与皇帝,哪个模样标致,哪个才艺绝伦,哪个贤良淑德――只是他们二人心中都明知的是,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究竟是哪门哪户。
君合立在一旁听了许久,心中愈发腻烦,他看着两人相敬如宾地探讨着孩子的婚事,各自却都心怀鬼胎,谋划着如何获得更多的权力,保住手上的利益,这一切简直令他作呕。
他扭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月牙,今日已是初一,只剩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天同便会领着兵杀入金銮殿,他与炜衡会揭开自己掩藏已久的身份,揭露当年的旧案,bī宫退位……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帝后,到那日,皇帝难逃一死,皇后岂能苟活?他们那三皇子,还能娶到哪一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