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懿不是第一次骑马,却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的飞马驰骋。不是陪练,没有束缚,如鹰击长空,那自由的感觉震撼着子懿的内心。
回到营寨辕门处,子懿翻身下了马,他回头望着方才骑着羽离归来的路,目光深邃悠远。久久的伫立,直到羽离用舌头轻柔的舔了舔子懿牵着马缰的手。子懿才回过神来,用手抚了抚羽离的鬃毛,露出了一抹纯粹的笑容。
子懿牵着羽离缓步回到马厩。安晟依旧站在原处朝子懿疼爱的笑了。
憎恨曾蒙蔽他的双眼,仇怨让爱翻面为恨,无辜子民忧郁绝望的哀嚎亦让他只能恨。唯有恨,才能让他满腔哀郁愁恨得以宣泄,方能让他昧着真心去苛责子懿。他执着的恨着,只因为他无法面对。
长痛不如短痛,他却固执的留下子懿,以求心里的一丝慰藉。
而后他却迷失在罪恶的仇恨中。
子懿垂眸牵着羽离回到马厩,马役接过缰绳,子懿又深看了羽离一眼才转身离开马厩。这些年来,那唯一不变的,是他心底所向往的,赎了罪放自己自由。
来到安晟面前,子懿跪了下来,标准的跪姿如同烧得通红的铁烙印在了他的骨髓里,卑谦而恭敬。“王爷……”
安晟没有拦住子懿也没有将子懿拉起,无数感qíng在他脸上掠过,他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这个儿子:“懿儿,你想要什么?”
子懿目光坚定的仰望着安晟:“子懿想要驰骋疆场。”
安晟露出惊愕的表qíng,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后安晟才问道:“你为何要与本心背道而驰?”安晟不明白为何子懿想要上战场,他明明能感受到子懿向往着平静,战场厮杀浴血奋战并不适合子懿。
子懿英毅的眉目中是兀傲:“殊途未必不能同归。”
仲夏之夜,七月未央,是少年十八生辰。
第58章
柳下智来到望曦阁时天色已暗,顶楼的烛光暗淡朦胧。
尧宜铮替柳下智打开了房门,柳下智步入屋内,全无了一朝丞相的气态,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下人。
柳下智躬身作揖道:“公子。”
屋内香炉袅袅,卷帘下的模糊身影侧躺在椅榻上正缓缓坐起,尧宜铮大步迈入卷帘后,将幽翳扶上了轮椅。
“如何?”声音有些暗哑,似乎是刚醒。
柳下智虽低眉顺眼言语语气里却有些不敬:“无事。”当了这几年的丞相,他事事躬亲备受百姓爱戴,潜意识里多少也有些不愿受他人摆布。
幽翳淡淡的瞥了眼柳下智,故作温和的说道:“一个奴隶当了夏朝丞相?滑天下之大稽,我知道你心怀异志。”幽翳接过尧宜铮递来的茶水,幽幽说道:“上任丞相能死,这任丞相也能。”
柳下智心里直掌自己嘴,不知是许久未来望曦阁,或许是丞相当久了,人就松懈了。“回公子,太子做事缜密,几乎很难逮到空隙。”
“这天下多得是无畏的人……”幽翳将茶盏搁在榻前几案上。柳下智应是,幽翳又问道:“听说北境燕国残党未平?”
“是,旧燕国的境内西北言城现在孤城奋起反抗。”幽翳不说话,柳下智接着说道:“虽是孤城,城中却聚了燕国旧部八万守军,且也在不停鼓动民众反夏。除去北境未平,陛下今日下朝后留下了平成王独自商议,听说平成王要给……四子正明身份。”
“嗯?”
柳下智继续说道:“凌云王倚仗平成王回都,人在朝堂上几乎是不管政事闭口不言。可今日平成王提正名之事时凌云王第一个反对,旧臣几乎也不赞同,说是燕虽亡罪未尽。太傅一党和大部分旧将老臣则说是曾经死去那么多人,不可轻易饶恕。”
幽翳沉思许久后才让柳下智离开。
夜深月明,天边一片沙云被夜风chuī散。已过子时,大家早已熟睡。福宅庭院中,子懿倚坐在廊下遥望圆月,手指摩挲着一片青叶。
“人常言,死过一次的人都会活得更恣意潇洒,你却还要画地为牢。”寂静的夜里低哑的声音响起,但因为声音的主人说得轻柔也不显得突兀。
子懿转首,尧宜铮抱着幽翳站在子懿面前。子懿浅笑抬眸望向眼前的人道:“安泽恒。”
幽翳深深望向安子懿:“安泽恒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