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瑄却没留意。他虽然qiáng迫自己镇定,可有些事不是想镇定就能镇定得下来的,几句话浑浑噩噩说完,自己也怔怔站了一会,听戡明这般一说,才像猛然回过神来,便要告辞。
“算了,你就住在这儿吧。”戡明看着他摇摇晃晃,皱着眉道。正是他方才要赶人家走,此时就有些扭捏起来。悄悄看了看钶笕一眼,见后者并无不悦,顿时放心,大度的摆了摆手。“反正都是客房,在那儿也一样。我们过去住也是一样……你也不用多想。”
容瑄也无力多做推辞,默默点头应下。
他神色虽然哀痛莫名,qíng绪还算平静。钶笕心道让他一个人静静想一想也好。随着戡明一道出去。
四周安静下来,几乎针落可辩。容瑄在房子中央呆站了一会,低头见从钶笕那儿拿过来的酒瓶还一直紧紧抓在手中。只因握得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拨瓶盖,却接连几次不能拨开。容瑄茫然中微微有些诧异,怔怔把手举到眼前,只见手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着。他自己却并未发觉。
此时倒还能对自己苦笑一番,索xing用牙咬住瓶盖,勉力拨出。瓶中还剩了半瓶多的酒液。他仰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戡明好酒,且好烈酒,像桂花酿糥米酒之类的他连看都不看,这盖世中所装的,原本是陈年的竹叶青。
容瑄浑浑噩噩的也不留意。酒才入腹,便觉得从喉咙到胃里皆像是烧起一团烈火,分明该是胃中一片灼痛,他却觉得最痛的地方却在心口,仿佛破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dòng,思绪有如尖刀,将伤处一刀刀割ròu般的剐着。生生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偏生这时候他倒还记起一事,容卓这段时间都不许他饮酒。
江南多雨,他身上受过不少旧伤,有的伤至筯骨。这样yīn湿的天气,本来是不适合他居住的。每到变天yīn冷的时候,受过伤的骨头不免会隐隐作痛。虽不至于不能忍,却也极不好受。
阮伯本知道他不喝酒,只是有次看见,便拿了酒来想让他驱驱寒意,引得容卓暗暗还向阮伯小发了一通脾气。
容卓也知道他不好受,只是费时费力地愿意拿热水给他不用去月敷煨,也不让他却碰酒。他素不爱酒,那时却有几分想要借酒浇愁的心思,不肯承这个qíng,容卓端来的水盆,也不记得被他掀翻了几次。容卓也只是耐着xing子一次次端来。只是不让他喝酒这一点,咬住了便不松口。
如今举目四看,四周的景物因他视线被酒烧得朦胧,摇摇晃晃的有些模糊,却是空无一人的寂静,那里有谁来对他说‘你不许喝酒’这样的话。
第116章
空dàngdàng的房间里,他身侧没有人。
容瑄愣了愣,丢开空掉的酒瓶。踉踉跄跄朝chuáng铺走过去。
离那chuáng铺尚有两步之遥,腹底突如其来的一阵抽痛,被小家伙狠狠踢打了两下。幸而他一手撑住了chuáng沿,这才没有摔下去。
容瑄僵持一会,只觉手脚瘫软得仿佛不是自己。终是撑不住,背靠着chuáng尚滑坐到地上,木然的伸手去腹底慢慢揉着因为胎儿动作而绷紧的地方。
容卓不让他喝酒不是没有道理。大约是受了酒jīng的刺激,原本安静下来的胎儿开始兴奋起来,一直躁动不安,对他聊胜于无的安抚毫不领qíng,在肚中花样百出的翻腾。
容瑄揉了一阵,默默的停下来,这一刻他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身痛还是心痛,只宁愿自己醉死过去,好不用再尝这般几乎窒息的痛楚滋味。
偏偏腹中胎儿不让他如愿,好像要宣告自己的存在一般,活泼泼的闹个不停。他的手还扶在肚子上,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传来的阵阵动静。随着胎儿的手舞足蹈,腹中一阵阵的抽痛。他却无意再去安抚。
“宝宝……”良久他才喃喃地道,一开口,眼泪便不由自主掉下来。“宝宝啊,我只剩下你了……你乖乖的……乖乖的……我以后会疼你的……”
容卓如此待他,说完全不怨不恨是假的。可是听闻噩耗之时,猛然攥住心脏的痛楚,亦是真的。
他的第一个念头,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皇帝大行,而仅仅只是容卓这么一个人永远消失了,再不能见到再不能碰触到。那一刻的哀痛悲恸,在他尚未发觉的时候,瞬间席卷,已经远远超越在臣子对于帝王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