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似乎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又一次抬起眸,继续道:“今儿晚膳时分,带着账本来钦云府取银子。”
“好……”书生账房别开了视线,口吻里隐隐有丝不qíng愿。
没待姚dàng想明白他为什么快要收齐帐了还给人脸色看,苏步钦就已将她拉出了门。
他步子迈得极大,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地方。
那种犹如逃跑般的姿态,与他先前跨进赌坊时的气势截然相反,紧锁的眉头也彷佛揪藏着一些难以说清的qíng绪。
姚dàng费力地追上他的脚步,还要分神探头探脑地打量他的神qíng。生气了?为什么?
“姚姑娘,往后别来这种地方。”将她塞进马车后,苏步钦才恢复如常,率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呀,这是我唯一的乐子。”原本酝酿好的感谢被姚dàng吞回,就算他是兔相公,也不能因为施了恩,就要求她改变喜好。姐妹团不爱带她玩,王公贵胄的圈子她融不进,难不成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这里太鱼龙混杂。”赌坊,向来是最能看清人xing丑陋的地方,不适合姑娘家待。他以为这理由足够带过话题,可见她嘟着嘴,不愿搭理的模样,只好无奈补充了句,“姚姑娘,你就不怕继续赌下去,还会再欠债,早晚会被你四哥知道?”
“……好啦好啦,以后不来就是了。”
她妥协了,听话了,可他丝毫感觉不到满意,反倒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般,噎得慌,“你就那么怕你四哥丢下你?”
“当然。”姚dàng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不觉得太过依赖他了吗?”这女人是瞎子吗?看不出她家四哥显然没把她当妹妹,只把她当做女人看?
姚dàng知道太过依赖一个人不是好事,患得患失的感觉不好受,随时要担心会被丢下,从此一无所有。然而,如果那个人是四哥,放纵自己去依赖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她没有女儿当自qiáng的心志、没有运筹帷幄的手腕、没有jiāo游广阔的人脉,只是一个平凡小女人,贪婪攀附着自家兄长的庇佑,以期不被人欺负罢了,有何不可?
何况……“这天下没人会像四哥那样待我,也只有四爷可以依赖。”
他被这话堵得一窒,心如针扎般地泛起刺痒感。
四哥,有兄长般的疼宠;四爷,有替女人挡风遮雨的气魄。
无论姚寅端着哪个身份,都是任何人所不及的?他揣着一丝侥幸,脱口而出地问,“没有人能代替你四哥吗?”
“废话。”有人可以代替他父皇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吗?这问题很没逻辑耶。
“那太子呢?他也可以保护你,许你荣华安康,给你依赖……”
“太子?他给的依赖,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可付不起。”
“我刚才听闻他来过赌坊,想替你偿还赌债,可是你拒绝了?”这本是个多余的问题,他还是问了。话出口后才意识到,竟然隐隐有些想听她亲口说出他是不同的,她可以拒绝太子的好意,却能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他的好。
“别说笑了,老虎头的银子欸,那是能随便拿的吗?搞不好我这头才收下,他转身就说我拿了聘礼。啐,这种有预谋的好,我才不稀罕呢。”姚dàng散漫地撇了撇唇,神qíng间有一丝少有的淡漠,是看透人qíng冷暖后才有的色彩。
“姚姑娘就不怕我也是在利用你吗?”
她看不透,看不透苏步钦说这句话时心里的挣扎,她只知道这话听着很好笑,“哈哈,得了吧,就你那笨脑袋瓜子,少让别人利用就该偷笑了。”
他凝眸不语,有个声音在心底默默提醒着他,该端正局外人的身份,不该让自己搅进这场混沌里。只是渐渐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弱,直至被力压到无踪,他意识到已经引火上身,眼下她的信赖有多深,便是往后的恨有多深,这恨会是他咎由自取的,想要如原先设想般不去在意是不可能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在她毫无心机的笑靥中,他回过神,“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收起笑容,鲜少看见兔相公那么严肃的模样,也跟着配合了起来。
“往后不管遇上什么麻烦,都不要像今天这样挡在我跟前。呵,这种时候就该像个女人,乖乖地待在男人身后,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