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微笑摇头此事请恕行俭不能从命。眼下这宅子乃是裴某安身立命的倚仗,若是给了玉郎,只怕不出两个月,这长安城虽大,却容不下裴某人了。”
麴崇裕眉头一皱,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好主意,好算计!不过到底只能算是缓兵之计,只要你不被克死,待他们回过神来,照样不会善罢甘休。 你与其花力气在这宅子上头,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裴行俭望着远处的碧水疏林,语气悠然为何要退?好容易有了这机缘,只要能毕其功于一役,自然便能再无后患! ”
麴崇裕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你不会指着这宅子来毕其功于一役吧?”
裴行俭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请你来做什么?”
麴崇裕慢慢挺直了背脊,眼神变得有些冷:“守约兄,我今曰过来,只是想见识见识这长安天字第一号凶宅,旁的事,莫要找我!长安不比西州,我身后还有麴氏一族。你做的事再是有助于朝廷,有益于天下,我也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让族人受到牵连。”
裴行俭负手而立,扬眉笑了起来,一双眸子竟比他身后那波光粼粼的古池更为清明澄澈:“玉郎,你未免也太看不起裴某了 !我做事什么时候是凭一时意气?什么时候又曾置家人安危于不顾?今日我若是连朋友家人都要连累,他日我又拿什么来破旧立新、重定制度?”
麴崇裕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我知道你有手段!此事虽难,到你手上,或许真能做成。可你算过没有,即便你能做成此事,让天下信服,让入选之人各个都感激你,等他们真正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少说也要等十几二十年。丨而你如今得罪的,却是满天下的高官权贵,你再有本事,再得圣人欢心,又怎么能保证今后十几年一步不走错、万事不求人?守约,今日不比当初,你身后还有幼子亲族,做点什么不好,何必去捅这蜂窝?”
裴行俭缓缓摇头:“玉郎此言差矣,我正是为子孙族人着想,才不能不担下此事。且不说选制不改,天下士人报国无门,怨气日重,迟早会危及朝廷根本;就是你我族人,再这样过着太平日子,等着靠祖荫入仕,迟早也会变成西州高门子弟那样的废物!
“裴某身世畸零,寿禄有限’既不能让子女有至亲族人护佑,也未必能活到他们成家立业。而此事若成,过得十几二十年,人人都得益于此,大约倒是能让他们多享些福泽,多得些臂助。以我一时之艰难,换日后太平盛世,换子孙平安前程,此事还用反复去算?就是玉郎你,难道愿意顶着个蜂窝过日子,等着它日后落在子孙们头上?”
他的语气甚是平和, 一字字道来,却自有一分山岳般无法撼动的沉稳笃定。麴崇裕倏然心惊,想了半日,终于叹了口气也罢,你连这丧气话都说了,不妨也说说看,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裴行俭微笑道:“简单。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把这宅子修整一遍,时间么,越快越好。今年灶日,我便要入住。”
灶曰搬家?还有不到七十天,还会冲撞灶神!麴崇裕压根没接话,只上下看了他两眼,满脸都写着“你没烧坏脑子吧”。
裴行俭的声音却依然不急不缓:“你莫忘了,今日已是十月十五,半月之内,本次待选的上万人将云集京师。十二月入场试判,明年上元后便是面铨,三月末,布长榜、定留放。这宅子上两任家主都是在三个月之内殒命,我若能在年底前人住,便极有指望在铨选结束前一命呜呼。如此,也省得大伙儿费心费力来难为我了不是?”
“时不我待,玉郎,这长安城里,如今我也只能请你来帮我这个忙了。” 麴崇裕抬头看了看清朗如旧的天空,转身看了看满目破败的院子,又侧目看了看一脸从容的裴行俭,叹了口气,掉头就走。
裴行检: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玉郎?”
麴崇裕头也不回地--挥手:“两个月,五百金。”
裴行俭松了口气,对着麴崇裕的背影抱手行礼,提高了声音:“多谢玉郎!行俭曰后必有重谢。”
回答他的是麴崇裕含着怒气的冰冷声音:“往后莫来烦我就好! ”
裴行检摇了摇头,慢慢笑了起来,迈步下了亭子。庭院里的石径早已被荒糙掩盖得严严实实,他却是轻车熟路,脚下几个转弯,那袭红色官袍便 隐入了糙木深处。